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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好好活着,等着福报到来。你也是,你要努力做个德高望重的好和尚,站得高高的,才有机会跟佛祖沟通,也才能有能力度化我们这些俗人。”
大显渐渐振作起来,对于将来,似乎又有了期待。
说话间,两人沿着山门前的一条岔路,一直往西,在一棵老杏树下住了脚。
三间草房,原是“六出寺”的产业,稍加收拾,便成了杜先生的栖身之所。
为节省体力,大显一屁股坐在树下的石墩上,背靠石桌,探手补丁摞补丁的僧衣里,到处摸索虱子、虮子。
捉住一个,先不忙着掐死,而是摊在手心里,仔细端详眉眼儿,看够了,才摁到桌子上,反倒指甲,“啪”的压死,那清脆的仿佛骨节断裂肠腹爆裂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地惬意。
若萤不觉好笑地翻个白眼,自顾走进草屋。
地上铺着是山上特有的沙子,粗砺、金黄、吸水、干燥。
南北的窗子全都支起来了,山里的清凉和草木清香,缓缓流动在空气中。
进门是正间,灶台就在进门的右手边,往里,北边一张方桌、两条方凳,就是客厅。
若萤把包袱放在桌子上,左右听听没动静,便走到锅台前,伸手摸摸锅盖,分明还很热。
灶台边的水缸里,水是满的,一只水瓢晃晃悠悠自得其乐。灶台一角,用厚纸糊就的面缸里,面粉只够吃几顿疙瘩汤。
另一个缸里,绿豆、小米、黄豆、赤小豆却还不少。若是跟大米一起煮稀饭,估计还能吃上一阵子。
梁上吊着一个薰得漆黑的破篓子,里头还有半根黑硬的香肠,一把干豇豆,一堆萝卜干、一大块姜。
逡进东间,触目所及,真可以用八个大字来形容:家徒四壁、一贫如洗。
这里的墙壁,跟三房的墙壁是一样的,都用白石灰抹了一层。抹得很潦草,白一块、黄一块,感觉好像生了牛皮癣。
北窗下,贴墙立着一个红不红、黄不黄的两开门衣柜,上头的俩铜环倒是磨得锃亮。
拉开柜子,几层格子都是空的。一格单衣,一格棉衣,一格宣纸。
然后就是几大包的艾草叶和石灰粉,用来防虫、防潮。
南窗下的土炕上,一张大而宽的炕桌占据了半壁江山。炕桌上整整齐齐摆放着笔墨,还有一本《南华经》,是杜先生正在看的。
炕边有个半人高的简易书架,上下三层,密密地排满了书籍。
若萤凑近扫了两眼,并未发现有新书补充进来,不免有几分失意。
晃悠到西间,这里没有炕,只有用石头和木板搭起来的一个床铺,垫着一床旧褥子,铺着一块洗得发黄、很多棉虱子的粗布床单。
炕头有一张小小的炕桌,墙上灯窝里有一个小小的油灯。窗户上蒙的窗纱破了几个洞,就用粗线密密地衍了,倒也能防得住蚊虫。
屋子里充盈着浓重的药香,南窗台上并排着好几个布袋子。
这可是以前不曾有过的。
若萤随便抓起一个,拉开抽绳,探头瞅了一眼,也不知道是什么药,里头还夹着一张纸条,折得方方正正地。
每个布袋里都有一张,写的是药草的名称、针对的病症,以及用量。
字是正楷,却有着荇草一般的柔软。
非常地陌生。
屋外响起大显的招呼声,是杜先生采艾回来了。
看到若萤,他的神情并没有丝毫变化,却把手中的鲜艾递过来。
若萤赶忙接了,插到各个门边、窗边。
等到忙完了进屋,发现包袱已经打开了,杜先生正看着桌子上杂七杂八的东西皱眉头。
有些事,若萤以前没有仔细想过。这会儿,倒是有些明白了。
杜先生以前,想必是个被人伺候的主儿,因为他对于收拾家当很不在行。
母亲是知道这一点的,所以,才会由着她到处乱窜,隔三岔五地就会打发她过来送东西、洗衣做饭。
她在做这些家事的时候,杜先生就没有一点客气的意思,好像把她当成了自家的使唤丫头,而且,用得还挺顺手。
若萤就想起了方才遇到的那三个人。
他们为什么找杜先生?
讨债?追杀?
杜先生躲在这里,必定是有原因的,而且,他应该不会希望被以前的熟人找到。
这是显而易见的道理。
杜先生识文断字,举止高傲的同时,不可否认,又是个极为高雅的人。就算是镇子上的私塾先生们,捆在一起都不如杜先生有风度,那种从骨子里沁出来的清高旷逸,决不是三天两日就能培养出来的,也绝不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小家小户所能造就出来的。
杜先生的来历,一定不寻常。
不过可惜了,三房并不能从他这里得到扶助。
而且,对于这门亲戚,母亲似乎并没有亲近的意思。分明住得不远,可是这三四年间,两下子从不曾坐到一起。作为中间纽带的她,也不能从双方那里得到更多的关切与友善。
一切,都像是应付差事,母亲对杜先生是这样的,杜先生对母亲,也是如对待家中仆婢一般的疏冷。
这些大人,还真是奇怪!
杜先生的眼睛越瞪越大,到最后,终于忍不住出声了。
“真是不像话!这人还没好利索,就打发出来,也不怕给野猫野狗拖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