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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皇宫,御书房。

    王越终于坐上了心心念念的尚书仆射之位,只是心里尤且有些遗憾,再见天子吩咐落座,宰相们以韦仲之为首,自己为次之后,心里边又隐隐的有些酸涩。

    如果是左仆射,那就更好了……

    心里边正胡思乱想着,却见有内侍神色匆匆,快步入内回禀:“陛下,宫外有一女子,自称乃是先帝之女崇庆公主,手中持有先帝手书,现下在外求见。”

    御书房内寂静了几瞬,然后就如同一瓢水倒进了油锅里似的,瞬间爆炸开来。

    宰相们眼见着年近八旬的代王化身叶问,一脚将椅子踢翻:“他妈的,她居然还敢来?!!!”

    嬴政:“……”

    宰相们:“……”

    成王虽也恼恨先帝父女二人深矣,此刻倒是还能坐得住,甚至劝代王:“稍安勿躁,且看她手里究竟有什么依仗,毕竟是皇家之物,若是流落到外边去,怕也麻烦。”

    代王冷笑一声。

    嬴政遂吩咐左右:“传她进来吧。”

    内侍领命而去,不多时,御书房的门从内打开,一年轻女子身着翟衣、腰佩玉绶,双手持一长条状檀木盒,入内而来。

    见御书房内众人神色各异,有的皱眉,有的侧目,有的面露愠色,有的怒目而视,崇庆公主眼睫微颤,却不在意,只看着端坐上首的天子,朗声道:“先帝遗旨在此,尔等还不听令,又待何为?!”

    嬴政:“……”

    宗室们:“……”

    宰相们:“……”

    非静止画面。

    李世民蚌埠住了:“啊这。”

    朱元璋呵呵冷笑两声:“别说是你,就现在这情况,你爹复生了都得被原地夯死!”

    刘彻都无语了,现场开始招呼:“都来瞧都来看了啊,兜售十六岁少妇大脑,九成新,基本没怎么用过的!”

    “……”李元达:“没用过的跟没用是两回事吧。垃圾卖家,举报了。”

    崇庆公主入宫之时,心里边不是不打鼓的,唯一能够给予她安全感的,就是父亲留给她的这封遗诏手书。

    在她看来,慕容璟虽然知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却也不敢轻举妄动,顾其缘由,便是因为自己的身份,乃至于父亲留给自己的几重保障。

    只是现下真的到了宫中、慕容璟面前,将自己笃定的话语说出,得到的反应却与想象中完全不一致……

    崇庆公主握住檀木盒的手指无声收紧,定住心神,重又重复了一遍:“先帝遗旨在此,尔等还不听令,又待何为?!”

    嬴政:“……”

    宗室们:“……”

    宰相们:“……”

    非静止画面。

    “砰”的一声轻响,代王直接把拐杖丢到一旁近侍面前去,怒不可遏道:“去,给她一棒子!让她清醒清醒!!!”

    近侍不敢贸然行动,小心翼翼的去看向天子。

    嬴政淡淡摆一下手,继而仿佛没有看见崇庆公主似的,向列位宰相道:“尔等以为当下之事,该当如何论处?”

    宰相们见天子将崇庆公主视若透明人,也就暂时消了满腹心思,将思绪转到了正事上边。

    当下之事啊……

    崇庆公主入宫之前,曾经预想过无数个结果。

    可能慕容璟会屈服于父亲的遗诏,不敢深究此事。

    可能慕容璟会恼羞成怒,要处置自己。

    可能慕容璟会千方百计的封锁消息,不叫外臣知晓自己仍然存活于世。

    但她唯独没有想到,他会漠视自己。

    叫人带自己入宫,到宗室耆老、宰相们面前,然后浑然不曾理会自己,好像自己并不存在。

    这是何等的蔑视与不屑?!

    崇庆公主再不能继续倨傲与凛冽的风姿,停住双手手持遗诏的动作,强逼回即将涌出的热泪,脸上涨得通红:“慕容璟,你竟敢如此羞辱于我?!”

    嬴政没理会她。

    宰相们和宗室们也没有人理会她。

    王越心里边还在盘算该当如何开口,就听天子点了韦仲之的名:“韦仆射以为如何?”

    韦仲之低头向天子表示敬畏,继而坦然开口:“臣以为,此事首恶,亦或者说罪魁祸首,当属先帝!”

    话音落地,整个御书房的人都惊了一惊。

    崇庆公主更是满面愕然,当场呆住。

    救命!

    所有人心里边都只有一个想法:你怎么敢的啊……

    虽然事实的确如此,但以臣论君,还如此直抒胸臆——

    不愧是韦仲之!

    果然是韦仲之!

    王越心里边那一点不服气就跟气泡似的,瞬间就给蒸发没了。

    大佬,请收下王某人的膝盖!

    三省六位宰相,活该你坐头把交椅!!!

    嬴政对此不置可否,只道:“说下去。”

    韦仲之应声,继而道:“以冯家子假冒宗室子,继而谋夺神器——臣不相信这个主意是冯家提出来的。他们不敢。”

    难道冯明达敢跟先帝说“陛下,你认命吧,生不出儿子就是生不出,换我儿子上吧,你来给安排一下手续”?

    韦仲之用人头打赌,冯明达要是敢这么开腔,前脚说完,后脚冯家全家就得吃席!

    先帝不杀冯家满门,都算是仁慈宽厚了。

    率先提出此事的,只能是先帝,其中崇庆公主可能吹了风,但如若先帝自己不肯,她就算吹出飓风来也没用。

    宰相们也好,宗室们也罢,自然明白这道理,一时俱是默默。

    而此时崇庆公主终于从韦仲之那句单刀直入的“罪魁祸首乃是先帝”当中惊醒,两步迈到近前,愤怒得浑身发抖。

    她厉声道:“贼子安敢如此?先帝待你如何?你怎么敢,怎么敢说出这样不忠不孝的大逆之言?!”

    “你这天下的蠹虫,鲜廉寡耻至此,还不住口?!”

    韦仲之听罢猝然转头,目光凌厉如刀,直直对上她的视线:“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你究竟是有多厚颜无耻,竟然还能理直气壮的在此大放厥词?!”

    他一甩衣袖,指向先帝皇陵所在,声色愤慨,恨声道:“先帝其罪一!身为太/祖皇帝之后,而生易位外臣之心,为人后嗣,外剖祖产,不堪为慕容氏之后,将其驱逐族谱,断绝祭祀,以发覆面,亦不为过!”

    “太/祖皇帝披荆斩棘,乃建功业,何等艰难,历代先君守国至今,亦非幸事,不想竟险些亡于自家后嗣之手,岂不荒谬?!”

    崇庆公主面色惨白,众人缄默不语。

    嬴政神色淡漠,颔首道:“韦令君所言甚是。”

    韦仲之恨声继续道:“先帝其罪二!身为大宗宗主,慕容氏一族主持祭祀之人,不思友爱兄弟、棠棣之亲,却为外人移位而戕害宗室子弟,蔑杀平民。”

    他向一侧恍若失魂的纪王拱手示意,神色肃穆:“纪王乃是先帝的堂兄弟,纪王世子乃是先帝的堂侄,先帝令内卫捏造冤案,将其害杀,又因此牵连无辜农家性命,此非人之行径也!”

    嬴政道:“韦令君所言甚是。”

    崇庆公主讷讷,无言以对。

    韦仲之遂第三次开口,语气愈发激烈:“先帝罪其三!《尚书》有言,天子作民父母,以为天下王。他难道仅仅只是崇庆公主的父亲吗?他也是天下所有臣民的父母啊!”

    王越避讳、所有人都不敢提的事情,只有他敢说:“先帝当初因何选定当今天子为后继之君?是因为他以为当今昏庸无德,无需多久,便会被废黜,继而再由皇太后与冯家操控,迎接假冒纪王世子的贼子入宫为帝——可先帝难道不曾想过,当今天子乃是他亲自指定的后继之君,天下人望所在,想要将当今废黜,需要他作下多少骇人听闻的恶事才能如愿吗?!”

    “满朝文武何辜,要侍奉无德之君?!”

    “被选入宫的后妃何辜,要在后宫蹉跎光阴,等到新君登基,韶华之年落发出家?!”

    “邢国公,戍边重臣、国之良将,又有何辜,要受此奇耻大辱,枉顾门楣,屈身侍奉无道之君?!”

    “而天下百姓又有何辜,要因昏君罹难,民不聊生?!”

    “这些被牺牲的人算什么呢,达成先帝野望的一点点代价吗?!”

    愤怒的烈焰在胸膛里熊熊燃烧,韦仲之脸色铁青,一字字从牙缝里挤出:“仲之二十一岁举进士,入宦三十四年,居然侍奉这样的无德无道之君,实在深以为耻!”

    “而你——”

    他指向崇庆公主,恨声道:“生于天家,极享荣华,受天下供养,既无和亲之忧,又无抚民之虑!朝廷亏欠你了吗?黎庶亏欠你了吗?!你怎么能理所当然的为了一己之私,推动父亲戕害自己的堂兄弟,祸乱自家宗庙天下?!”

    说罢,韦仲之一把将面无人色的崇庆公主拽住,拖到纪王面前去,厉声质问道:“你与那贼子在纪王府鸠占鹊巢,害杀堂兄,每日对着纪王夫妇称呼父母,你竟毫无愧疚之心吗?祭拜宗庙时,当真不怕天地有感、先祖有灵吗?!”

    “为了给当今天子蒙上一层污名,广选良家女入宫,你渴盼与有情人终成眷属,别家的女儿就该惨死深宫,寂寂一生,成为昏君退位缘由上微不足道的一笔吗?!”

    “为了叫你心仪的夫婿上位,忠臣良将便该死吗?社稷便要动荡吗?黎庶便要为此涂炭吗?!”

    “莫说你只是公主,便是先帝在此,作下这等天怒人怨之事,也该联合宗室朝臣废黜,将其驱逐出皇家族谱,以谢天下!”

    韦仲之眼底烈焰滔滔,指着崇庆公主,字字如刀:“而你,一个已死之人,又是哪里来的胆气与脸面到这里来咆哮无礼,贻笑大方?!公主,你是厚颜无耻到极点的人,只是今日在天子与宗室尊长们的面前,好歹给太/祖皇帝和历代先君留些尊荣体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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