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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你外道,是怕你听了中毒。
爸爸知道瞎五爷的脾气,就故意激他,你要怕我中毒呀,你就别说。
嘿嘿。瞎五爷笑笑,那俺就跟你叨咕叨咕。他很兴奋,却隐约有丝丝忧郁。
爸爸又躺在炕上,一支胳膊枕在头下,看着瞎五爷被灯光晃亮的秃脑袋,兴致勃勃地听着。
那时俺年轻能干,手艺也好,这眼睛就是那暂累的,成天价儿瞪着细细的丝线,天长日久,这眼睛就不中用了,连眼皮都不会眨了。这暂虽说没瞎透,大白天看人只能看个黑影。那个日本掌柜的对中国伙计很凶,可挺喜欢俺。俺是为了完成任务,才跟老鬼子虚情假意。他那宝贝女儿叫樱子,看上俺了。
瞎五爷沟壑纵横的老脸放出光彩,两只大眼珠子定定地瞪着,无限深情地向往,仿佛回到青年时代。
爸爸瞪着眼睛,期待地看着瞎五爷。
人家日本姑娘开化,樱子总拽俺去看戏去跳舞。不像咱中国姑娘,见着男的脸一红低下头。有一回看完戏,她不回家,非要让俺陪她住店。俺知道她心里想的是啥,可俺不敢,让她那个小鬼子爹知道就坏菜了。你说她咋说的?
瞎五爷瞪着两只大眼珠子问爸爸。
爸爸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的脸:不知道。
她说,你要不陪我睡一宿,我就钻汽车。她妈个巴子的,这还得了,她钻汽车了,俺活得了吗,她那小鬼子爹不把俺喂狼狗也得把俺扒了皮。再说,俺还有任务在身呢,不能因小失大呀。没法子,俺只得依着她。
瞎五爷嘿嘿笑了两声,不讲了,装上旱烟袋,点着火,吧哒吧哒地抽起烟来。
爸爸正听在兴头上,连忙问:你依着她做什么了?
依着她就是依着她呗。瞎五爷不肯说,依然有滋有味地抽烟,两只大眼珠子瞪着烟雨弥漫的窗外。雨点儿打在窗户上,劈里啪啦地响。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俩干啥了。爸爸平过身,仰面躺着,瞅着黑糊糊的天棚,故意不理采他。
嘿,嘿。瞎五爷扭回头,咧着大嘴笑了,两只圆凸凸的大眼珠子对着爸爸,吐出一口烟,说,你个小生牤子(没结婚或没和女人发生性关系的小伙子),那事儿也好说。他嘴上说不好说,话却继续着:樱子知道疼爱人,紧紧搂着俺,又是亲呀又是摩挲。你说俺咋地了?
瞎五爷又问爸爸,还没等爸爸回答,就自问自答,俺哪受得了她这个,趴在她身上就把不住麻了,俺在她身子里的那东西,就像你们城里的自来水憋漏了管子,哧哧往外冒,没咋地就瘪茄子了。说完,他咕咕噜噜地笑起来。
爸爸哈哈地笑,笑得在炕上直打滚儿,捂着肚子喊疼。
爸爸听社员们说,瞎五爷年轻时娶的是日本姑娘做老婆,就是那位樱子。不幸的是,樱子奶奶生孩子时难产,娘俩都死了。怪不得瞎五爷经常看着那张结婚照发呆,咕咕噜噜地唱:
山脚下,一株美丽的樱花谢了,
谢了谢了,只把深深的思念,留在
沸腾的心头。
爸爸抑郁的心情中,又多了一份瞎五爷的哀伤。那自言自语般的咕咕噜噜歌声,犹如寒山寺的古老钟声,常常在爸爸耳边沉闷地回响。
注:住友家:旧时代,在私人作坊打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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