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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依情

    日子像一串念珠,在手指的拨动下一颗一颗的滑过,穿成旬,串成月,串成年。屈指一数,有惊悚,有感伤,但还有浓浓的缱绻之情。

    景泰六年的沂王府,像在风雨中飘摇已久的一叶小舟,经历艰难,终于缓缓地停泊在人们遗忘的角落。陈旧破败的府第,在主人的精心打理下,树成荫,花成影,燕飞蝶舞,一片昂昂生机。

    沂王朱见浚已九岁了,每日除了在后殿听于大哥聘请的师傅讲学外,其余的时间,就是在沂王府后园里练习刀、马和箭术。贞儿看到见浚的刻苦练习,记起了于大哥的一次拜访。

    那还是初春的时节,午后的阳光越过菱花的窗棂,透進了沂王府正殿的东暖阁里,细细地洒下满屋的辉光,整个殿堂恍如深潭静水般寂静无声。

    贞儿抬了抬久低的头,看着手中快缝制好的见浚的夏衣,铺展在床榻上,抚平小小的针脚。天蓝色的蚕丝绸细细的丝纹,从贞儿略显粗糙的手上轻轻的划过,发出一丝沙沙的声响。贞儿抬手看了看自己仍然纤细却不丰润的手,微微苦笑了一下。

    眼睛在移转处,余光不禁扣住了墙上久挂着的紫檀琵琶。看着自己昔日倍加呵护而现已晦暗无光的挂满灰尘的琵琶,恍惚间有一种隔世的感觉。贞儿无奈地—叹,轻轻地自语道:“已经很久没有摸它了,已生疏了。”

    轻轻地从墙上摘下琵琶,漾起的灰尘在阳光下肆无忌惮地飞舞着,发出一缕呛人的潮味儿。贞儿心疼地从袖中抽出绢帕细细地擦拭着。

    紫黑泛着微红的木质,如流水起伏的梨型外壳,象牙嵌入的琴头,铮铮而带有弹性的琴弦,伴奏悠悠的清香又一次把贞儿带到过去流光溢彩的岁月:

    繁华的凤阙圣殿,歌舞升平的喜庆中酒满餍足后弹起的《白鸟朝凤》。

    狂风骤雨中冷冷寂寂的皇宫内苑,充满杀气的悲凄和哀痛。

    北京城头硝烟荡荡,优如《十面埋伏》的杀伐和喧嚣。

    夜静,银月,冷星一般双眸的于大哥。

    于大哥……..贞儿的心中,微微的一动,音有知音则灵,琴有知音则活。于大哥是否是自己的知音?是否是自己的知己呀!

    信手弹来,一曲《高山流水》,从贞儿指尖下轻拨慢捻流出。

    巍巍乎高山,汤汤乎流水,谁又能琴瑟合鸣!高山流水觅知音。

    琵琶声破空而来,带着些许的孤寂,些许的遗憾,更带着贞儿的一缕缕情愁,悠悠荡荡飘浮在室中。

    “啪啪”,几声掌声,惊散了贞儿的哀戚之情。抬眼望去,纱窗轻筛过的明光里,一身青衣闲服,清癯了几分的脸庞,含着几分赞许的温润的双眸,不正是自己曲中所思之人于大哥吗?紧随其后静静站在门口的则是亭亭玉立的伍儿。伍儿看着略带诧异之色的贞儿微抿着嘴,甜甜地—笑:

    “于大哥过来拜访,走到院中听到你的琵琶声,不让打扰悄悄地进来。贞儿,你当真没有听到?”

    贞儿忙把琵琶放在案几上,敛衽施礼道:“恕贞儿没有听到,贞儿失礼了。”

    于谦微微一笑道:“贞儿姑娘的琵琶弹得真可谓,技巧高妙,出神入化。但多了些哀婉之怨,未免给人多以悲凉之感,连累了此词曲的意韵,大大降低了品位。”

    贞儿听了脸微微一红,片刻后,看着于谦轻轻说道:“于大哥也通晓音律?”

    于谦微微一笑:“只是略通。现在可否能向贞儿姑娘请教一二。”

    贞儿忙敛衽道:“小妹也是略懂一二,还是请于大哥赐教,”说完侧身把于谦领到窗下伍儿的古琴前,于谦微欠—下身稳稳坐下,轻轻地调弦试音。

    一曲高亢动人心魄的《高山流水》,从于谦那双可以握剑拿刀的手,跳跃而出。

    巍巍乎志在高山,汤汤乎志在流水。高低的音律,顷刻编织成一幅高山深渊,云雾缭绕的奇雄之景。宁静中,应用了两个高音,刹时就表现出高山的雄浑深沉与肃穆的深韵。

    这时,坐在旁边手抱琵琶的贞儿,静静坐着,耳朵听,心在听,幽渺的古曲,传来洗净了铅华的气韵,融入贞儿的心中。贞儿四指一拨,滑音飘出,一泓清新的小溪,带着湿甜之气迎面扑来。巍巍高山,潺潺流水,相映成境。令人想起山泉叮咚,水花轻溅,条条汇聚,从高高的断崖奔流而下,炫彩阳光下的七彩之虹似一架心桥。水是那么柔,山是那么的凌,柔与凌的交融是如此的和谐悠扬,意境又是如此的深远绵长。

    世上知音难寻,何为知音?知音难道不是生活中知你,懂你,关心你,拥有撞击心灵的柔情和感动。共有一种伤感,一种快乐,一种温柔,一种甘甜,一种永远的坦然,永远不变的爱情缠绵悠长吗?

    贞儿默默的静心弹着,品位着彼此宁静和婉约的心境。

    古琴声悠远,琵琶曲绵长,静静地汇入高山下平谧的湖泊,渐渐淡薄,渐渐无痕。

    伍儿静静地站在一旁听着,她仿佛看到了两颗宁静纯洁的心,相寻、相望、相近、相交、相知、渐渐相融,化成一汪淡淡的静水。

    静,真静,但屋里的人,仍能感到余声绕绕。

    伍儿第一个高兴地拍着巴掌道:“真美,真好。古琴声如高山,琵琶音似流水,和谐优美,真是相辅相成,真是心灵相通,天然绝配。”

    于谦听后淡淡一笑:“雕虫小技,登不上大雅之堂,只是自娱而已,。”

    贞儿听伍儿一说,面色夭夭似天边的流霞,她娇嗔的看了伍儿一眼,放下手中琵琶,给于谦端了一盏茶,道:

    “于大哥,您上马可杀敌,下马可秉笔。对音律理解的如此深妙,贞儿真是羡慕至极!”

    于谦接过茶盏,看着贞儿道:“此次前来是给沂王殿下寻得几个师傅,这几个人都是翰林院的楚翘。贞儿不管将来如何?你都要对沂王殿下严格要求,以使其成为一有用之才。除了正常的讲学之外,礼节规仪、音乐、射箭、驾驭、数学、这君子六艺之术皆要精通。习骑,仍为历朝皇帝一门必修之课,所谓“射”是仁爱之道,习骑能够正己而后立世,并且助阳气达万物。先皇马上得天下,不可将此艺荒废,特别是沂王殿下,生性温和赢弱,多勤加练习,可增加其果决之阳刚之气。而音乐可给人们一种宁和的心境,一种安定的情绪。对沂王可谓大有裨益。”

    贞儿看着于谦清朗的剑眉星目,此刻笼罩在一片蒙蒙的雾气中,不觉地慎重地点了点头。但愿浚儿不要辜负了于大哥的一片苦心。

    夏日已至,炎风熏熏,四处都散发着—种闷热的潮湿之气。贞儿坐在闷热的内室,借着外面透进来的亮光,低着头给见浚缝制一件秋袍。空气燠热如蒸,汗水也浸湿了贞儿淡绿的纱裙。

    一个宫女,轻轻走进来,恭声道:“万主事,于谦,于大人在府门外求见。”

    于大哥,贞儿心中一喜,片刻,矜持道:“知道了,下去吧!”

    看着宫女退出了宫门,贞儿匆忙放下手中的针线,走到菱花铜镜前略施了粉黛,轻扫娥眉,又正了正裙装,急急向门外走去。

    于大哥回来了,他巡边已走了整整半年,不知他黑了没有?瘦了没有?

    殿外明晃晃的太阳火辣辣地照着大地,一个挺拔的人站在垂花门外,披着一身阳光神恣清悠。

    贞儿望着阳光下,让她不知多少次在夜半梦回相扰的男人,专注看着,仿佛想把半年来的思念都用他的身影填平似的。他黑了,也瘦了。素昔棱角分明的脸庞,被边境的罡风吹得更加凌厉。精锐的黑眸,穿着一件灰白色的棉布长衣,腰间束着一条同色长带,随性而又不失稳重。

    于谦慢慢迎着贞儿的眼光走了上去,看着亭亭玉立似青荷清丽的贞儿,一缕怜爱之意,从眼底深处急急掠过,不留一丝痕迹。略显古铜色的脸上带着由浓而淡的微笑,缓缓道:“贞儿姑娘,今天抽出一些时间,想领沂王殿下到内教场看看,不知沂王殿下是否方便。”

    贞儿听闻于谦的问话,刚才缠绕自己心中不知如何开口的窘态,已烟消云散,她眼波流转间睇了一眼于谦,旋即点了一下头:“于大哥请到厅内稍后。”

    于谦爽朗一笑:“不用了,就在此等候吧!,”

    片刻,伍儿领着见浚和玉蔓高高兴兴地跑了出来。见浚身背箭匣,腰胯小弓箭,英气勃勃。玉蔓抓着见俊的衣服,上下打量着,眼里充满了倾慕。

    问好、问安、等待,片刻后才等来姗姗来迟的人。

    淡绿的衣裙,外罩淡紫色的菱纱披风,脚蹬泛绿色的绿缎小高靴,腰系一条白色缀着孔雀石的软皮绦,勾勒出如柳般婀娜的身姿,软皮绦上挂着金皮鞘的宝剑,飒爽英姿,娇艳逼人,在接上大伙射出的惊叹的目光时,羞涩地微微低下了头。

    玉蔓一看,凑到伍儿耳边,轻轻道:“伍儿姐,贞儿姑姑真好看!”

    伍儿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受窘的贞儿,一把抱起了玉蔓,飞跃跨上了已让宫人准备好的大红马,一勒缰绳,骏马长嘶,奔腾而去。

    二匹骏马紧随其后,在明媚的阳光下,踏着一路飞尘,向城北的内校场奔驰而去。

    内校场,宽大开阔,一色黄土夯地,四面环墙,南临嘉乐殿,东侧一条大道,直达皇城外的北闸口。

    南边儿的嘉乐殿,突兀高耸,飞檐斗拱。殿前一节又一节的青石台阶,直通大殿。殿前廊庑深深,正是皇家的观武台。

    内校场的北边的场边,一条长长的放置各种武器的桁架,东边排列着一排箭靶。于谦与贞儿他们一起下得马来,走到内校场中央,见浚满眼惊喜,四处望着,这摸摸,那看看。玉蔓则像一只花蝴蝶,满场地飞来飞去。

    见浚看见东边一溜箭靶,小跑过去,仔细看了看,又用又用手摸了摸靶心,然后退到离箭靶—百多步的地方,信心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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