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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硕乃林家嫡长子,寻先生自然要挑最好的,忙完夏汛,林如海就对这事留了意。打听了许久,方请到一位姓李的先生。
李先生也是江南人士,进士及第出身,只不惯官场风气被人弹劾,上次圣人起复旧员,多少落马官员都寻了门路官复原职,这位李先生却生得性子中三分固执,七分傲气,并不为所动。
甄家听说李先生才学,欲聘其为甄家长子的西席,李先生看不惯甄家作风,只是不肯。甄应嘉在金陵呼风唤雨,哪里容得一个被弹劾的官员这样拒绝。他虽不曾明着出面,李先生却因此没少受排挤。
李家本有田庄布庄收入,一家子度日十分足够。自从得罪甄家之后,十天八日总有要讨好甄应嘉的人上前作乱,不是诬赖在他家铺子卖的衣料是次品,就是有地痞无赖到庄子上糟蹋庄稼。搞得掌柜、桩头、佃户都苦不堪言。
偏李先生是个宁折不弯的性格,便越是这样,越发不肯屈就。去岁李家的庄子就遭了水灾,林如海以极公道的价格买下来,又礼贤下士两次,亲去请李先生,他才动了意。
原来,李先生在任上受了上司诬告,心中就对官官相卫十分不齿,对官员存了些偏见。若不是林如海到任,亲自上河堤督工,四处巡查,带领百姓躲过今岁水患,又置办田地赁给灾民,三年不收租子,他心中偏见依旧难以消除。
今见林如海和一般官员不同,方才应了到林家坐馆之事。谁知林硕十分睿智,一番施教下来,让李先生爱不释手,恨不能把一腔学问全交给他。
自李先生到林家坐馆之后,李家产业也再无人骚扰取闹,李太太一面感激林家,一面怪李先生偏见太过,如果不是林大人性好,亲自两次相邀,只来一次被拒就另请高明,家中只怕以后度日都要日渐艰难。李先生讪笑一回道:以后自己把一腔学问全交给林家公子,报答恩情罢了。李太太听了十分满意。
秋收过后,林如海照例组织民众对夏汛时大水冲过的河堤进行排查,薄弱处进行加固。因为去岁的工事做得好,今岁工程倒是不大。加之百姓从加固河防中得了天大的好处,个个干劲十足,上工十分积极,趁枯水期加固完成,冬月只过去一半。
算算日子,贾敏临盆就在这几日。林如海又怕超月,又怕早产,竟是紧张得很。硕哥儿临盆时,请了四个稳婆,林如海自从说了不偏心那一番话,便说这一胎也要请四个。
偏生今年没有受天灾,各处临盆孩子极多,各处稳婆都繁忙得很,哪里能像生硕哥儿时,四个极有经验的守在林家一处。
贾敏笑道:“每次大夫看了都说腹中孩儿长得极好,这次又是二胎,要我说,竟不要搞得勒大阵仗。生孩子不比其他,无论贫富贵贱,关系着上下两代的性命,咱们不能只顾自己,不顾别家,要我说,请一个在家足够了。便是将来哥儿姐儿长大,也必不会在这件事上怪老爷偏心。”
林如海听了十分有理,他原是爱妻爱子太过,却不是那起豪强霸占的人,果然今岁各处产妇极多,外头多一个稳婆,说不定就可以救人命。因此,林如海少不得应了,又不十分放心,使人打听了金陵好几位有经验的稳婆住处,又吩咐了几个管事,太太一旦发动,谁负责请谁,单只负责自己要请那一个。若是稳婆去了别处,不许强人所难,立刻回府就是。
然后便只请一个稳婆在家守着贾敏,这已是林如海的底线。贾敏听了,抿嘴而笑,单是林如海那份在意,她便十分知足。
金陵还有一富商薛家,因为成婚多年薛王氏才怀孕,哪里管得外头稳婆紧俏,他家不缺钱,早小半年就重金聘了四个稳婆守着薛王氏。搞得外间稳婆越发难寻。
偏生林如海为贾敏挑的稳婆,乃是有金陵第二稳名声的王婆子,薛家许了重金,也要聘走。王婆子先是不肯,毕竟林青天是大大的好官,她不欲做那样背信弃义的事。可是后来薛老爷许的金银实在动人,加之还有其他因由,少不得把王婆子说动了。
这日贾敏照例按大夫吩咐,在屋子里略微走动走动,王婆子竟然上来请辞。
温书、研墨听了大不服气,太太临盆在即,哪有这时候撂挑子走人的,传出去你稳婆这碗饭吃还是不吃?王婆子把十分抱歉的好听话说了一遍,心中却想:薛老爷许了重金不说,还请我在家长期伺候,领着月钱,比外头做一辈子稳婆还强些呢,再说自己亦有不得已的苦衷。她不欲放弃这次机会,无论温书、研墨怎么骂她,只低头道歉,却不肯改口。
贾敏劝温书研墨道:“罢了,结了她这几日的工钱,随她去吧。”
研墨道:“哪有这么好的事,她半路撂挑子,什么事不做,好吃好喝供她这些天,还想拿工钱,太太再是仁慈,不如把这钱给过不起冬的穷苦人家置办两件冬衣呢。”
王婆子自己也不敢要工钱,贾敏还欲说研墨两句,王婆子自己磕了头飞也似的跑了。研墨冲贾敏扮个鬼脸说,这是她自己不要的,可怪不得谁。说完又着急起来,家里没有稳婆守着,总不踏实,忙吩咐人再去请有经验的稳婆去。
王婆子爽林家的约,贾敏虽不欲声张,但是林家下人记得老爷太太仁善,每年赏钱比月钱还多呢,谁不为这事鸣不平。三言两语的,竟是传出去了。
当日便有一个自称金陵第一稳的婆子上门,说她原是做稳婆的,家里得了林家恩惠,听说林太太临盆在即,特来报恩,不收工钱也使得。
贾敏听了,无论真假,先请人进来细说。
原来这稳婆姓郑,确是金陵名气最大的稳婆,经她手接生的哥儿姐儿几百人,皆是母子平安。去岁她千不该万不该,听了人推荐去溧阳县给知县大人的太太接生。
后来王知县犯事,竟是那样不顾成千上万灾民死活的下地狱的勾当,郑婆子后悔不及。加之郑婆子家中也受了水患,现在赁了林家的田地,日子还过得去。
去岁做了那一朝错事,郑婆子便洗手不干,再不与人接生。林太太临盆在即的事,林家佃户都是知道的,王婆子爽约,众人愤恨得很,皆说王婆子要遭报应。郑婆子听了气愤不过,遂前来毛遂自荐。
贾敏听了,忙让人收拾了屋子,换了干净被褥让郑婆子住下。又将此事告诉了林如海,打听清楚郑婆子说的确无虚言,林如海方放下心来。
先时林如海请王婆子在家,便是因为她是金陵第二稳,且金陵令第一稳的郑婆子并不做这个营生了,不然林如海还想请第一稳在家呢。谁知阴差阳错的,竟还是金陵第一稳在家守着贾敏,林如海如何不放心?
没几日贾敏临盆,虽有郑婆子在家,其他几个先时得了差事的管事依旧在贾敏刚一发作就出门请打听好住处的几个稳婆,果然四个婆子有三个出门,只请来一个不算十分有经验的年轻稳婆。
好在年轻稳婆只需给郑婆子打打下手,也尽够了。
贾敏这一胎什么都好,只不知是否胎儿太过健康了些,在腹中转得快了一点,临盆时,胎儿的头略微偏离了产道。其时胎位不正危险得很,好在郑婆子不愧是金陵第一稳,以前做这营生时,不知扶正过多少不正的胎位,金陵城中,再找不到第二个比她强的。
郑婆子一面吩咐贾敏如何用力,一面用手法扶正胎位。
贾敏只觉这次阵痛竟比头胎还要疼痛许多,呼疼之声不断,吓得外头的温宿研墨紧握双手,大冬日里头出了一身的汗。
府衙后头的宅子和衙门离得很近,林如海在衙门里头仿佛都听到呼疼之声一般,只急得他坐立难安,心中烦乱得很。
尹通判见了,对林如海说:“大人,左右要下班了,你且回去吧,太太产子乃是人生大事,衙门里头有我呢,有什么我做不了主的事,我再让衙役请大人去。”
林如海听了,道:“既如此,有劳尹大人了。”他早就坐不住了,如今离下班只一刻钟,他便不再坚持,感谢尹通判一番,急急回家。
照例是被温书、研墨拦在外头,听贾敏呼疼之声果然更加厉害,林如海只觉烦乱异常,出了一身的冷汗。
郑婆子此刻亦是出了一头的冷汗,她深呼吸了两口气,年轻稳婆见状,忙拿帕子帮郑婆子擦干额上汗珠。但年轻稳婆忍不住心想:这郑婆子扶正过多少胎位不正的孩儿,怎么这次如此紧张起来?是她浪得虚名还是因为产床上是她家救命恩人,故而紧张?
只略一闪神,年轻稳婆也忙暗中提醒自己集中精神。做稳婆的最忌临产分神,今日自己虽然不是主接,也不能忘了这条本分。
平复了一阵情绪,郑婆子双手在贾敏小腹之上,摸到胎儿头部,又细细嘱咐了贾敏一遍,她数到三,贾敏就要要紧牙关,使尽全身力气向下用力,交代清楚,再问了一遍太太记清楚没,贾敏咬牙点了点头,郑婆子才开始全力施为。
贾敏这次也是心中慌得很,不如生硕哥儿时平静,也不知怎么了,她总觉精神无法集中。好在郑婆子极细心,她自己也知道今日紧要,在郑婆子的提醒下,强自集中精神,这不但关系自己性命,也关乎林家后人。
郑婆子顺着胎儿位置,小心翼翼的把头部对准产道,口中数着一、二。胎头甫一对正,郑婆子中气十足的一声“三!”脱口,贾敏亦是配合得极好,使尽浑身力气向下用力,要紧牙关,一声没哼,不让中气从口中泄了。浑身力气用在小腹向下一振——
随着一阵剧痛传来,胎儿头部顺利进入产道,贾敏原生过一胎,胎头进入产道之后一切顺利,没多时,胎儿顺利落草,果然是个哥儿。
忙有负责端热水的婆子出来向林如海道喜,这头郑婆子和那年轻稳婆教贾敏如何用力,产下胞衣,亦是流血不多,度过所有难关。众人听得胎位不正,谁不吓出一身冷汗,现在太太成功产子,各人对郑婆子极是心服,果然不愧金陵第一稳的盛名。
稳婆一道,越是年老有经验者越是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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