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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听郑梦境道:“娘娘乃万金之躯,利玛窦为男子,非阉人岂可入后宫,更妄论诊治。我却不打紧,且让陛下看看他能为我和皇儿做到几分。”
“既然公公有此一问,恰好,我无法出宫,也不知其人能耐几何。有劳公公代为探查。”郑梦境没有用本宫这个自称,她是有心让史宾去摸一摸底。
史宾没有回答,他躬身施礼,挽着拂尘离开。
乾清宫里朱翊钧刚与大学士们商量妥当,有些脱力地捏了捏眉心,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陛下,奴才回来了。”
听出事史宾的声音,朱翊钧没有睁开眼,“德妃可安好?”
“德妃娘娘一切妥当,腹中皇嗣经太医几番诊断安然无恙,陛下大可放心。”
“德妃可有与你提起利玛窦?”
有些空旷的乾清宫里,朱翊钧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回音。
史宾不敢掉以轻心,他知道这状似不经意的背后,是圣上对德妃和自己的试探。额际的汗密密生出,史宾斟字酌句地打着腹稿。
“娘娘确有提及,不过并未说明是从何得知此人。只说此意大利亚人许不过是言过其实,令奴才想法去肇庆查探。”
朱翊钧轻笑,“午时还同朕言之凿凿说此人必有几分能耐,现下里倒是自己先慌了神。”他对史宾道,“不用遣人去了。朕已下了旨意,叫利玛窦即刻进京。”
史宾大为不解。
朱翊钧睁开眼,离开椅背上直起身子,目光灼灼地望着桌上摆着的《山海舆地图》。“此人便是医术不精,却也的确是个能人。不见上一见,朕心有憾。”
张宏自一边出来,几步上前,拱手贺道:“奴才恭喜陛下。”
“尚未一见,也不知其人品几许。”朱翊钧微蹙眉。倘若是沽名钓誉之辈,当是即刻赶出大明,不许其再踏上大明国土。这样的人,哪怕是寻了由头弄死,也断不能叫旁的几个番国抢了去。
勘测舆图之人不论是哪朝哪代,都是受到重视的。将领带兵出征,没有精细准确的地图,恐将放跑敌军,乃至全军覆没。便是寻常民生庶务,也是有很大的帮助。兴水利,造桥铺路,都需要准确的舆图。
张宏扫了眼一旁的史宾,淡淡道:“奴才偶有出宫,听过市井对此人的几句言谈。”
朱翊钧来了兴趣,“哦?大伴不妨说说。”
“听说此远夷乃意大利亚人,自来了大明后,换了咱们大明朝的衣服,整日戴巾冠,着直身,形如学子。又因其好孔孟圣人之学,人称泰西儒士。”
朱翊钧摸着下巴,“听起来,似乎是个挺有趣的人。”
张宏躬身,面上带着浅笑,却不再说话。
朱翊钧起身伸了个懒腰,“罢,且召来瞧瞧是何人物。”竟能声名自肇庆远传入京,甚至抵达后宫之中。
虽然朱翊钧对郑梦境的话持有保留态度,但这姿态却是很叫朱翊钧高兴的。他的身体有些孱弱,这也是为什么急着开建定陵的原因。若他朝陵墓尚未建成,自己却驾崩身故,如何下葬?
越是这样,朱翊钧就越惜命,也就越不喜欢王淑蓉那般为着个国本而一心争破头的难堪模样。郑梦境身为宫妃,无心国本后位,堪称是无欲无求,岂非恰好证明一心只为他着想吗?
既然小梦想见,那便见见也无妨。
对于一心为自己的人,朱翊钧向来不吝于赏赐。替她完成心里的小小愿望,也在此间。
郑家父子因郑梦境的妃位,是无法再行赐爵的。自来只有皇后的娘家才能赐以伯。李家能有武清伯世袭,也是看在慈圣太后的面上。
朱翊钧边想着郑梦境在看到利玛窦的惊喜模样,边在宫人的服侍下洗漱。长夜漫漫,他独个儿觉得有些寂寞。正想召个妃嫔前来侍寝,却又想起当日郑梦境在乾清宫撞见王安嫔的吃醋样来。
他微微勾起唇,罢了,且好生歇一晚,今晚晾着小梦,她必定心里不安,若再召人服侍,怕是不好。她那性子,真恼了可不好哄。
还得顾及腹中的皇儿。
朱翊钧躺在床上,慢慢地合上眼,忽地想起明日还要徒步前往天坛祭祀,登时瞪大眼出了一脑门的冷汗。幸好没糊涂叫来宫妃,否则明日还不叫百官看了自己的笑话。
弃銮驾而步行前往以显诚心,可是自己提出来的。
幸好幸好。
朱翊钧长出一口气,忽而想想祭祀之事,忽而想想郑梦境与她腹中的皇嗣,忽而又担心皇长女的病情,渐渐地睡沉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