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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先生!”听到身后有人叫,闵庭柯急忙转过头,才发现是那对船上结识的唐氏兄妹,原是要坐船去汉口的,可惜买不到票,只好先到这里,之后再想办法。在船上曾说过几句话,那个短发的妹妹因晕船,还吃了几片闵庭柯的西药。
“头前儿还在船上到处找您,想来您必定是有急事,所以先下船了。我还想说不定下了船也有机会碰到,哥哥却说这里人多地方大,怕是没那么容易遇着。现在看来,虽不容易,却也不难,是不是?”叫唐新夏的妹妹留着齐耳的短发,看上去又是舒爽又是大方,一身蓝色的棉布长裙简单干净,手里拎着黑色的布包。说到得意时,忍不住瞥了站在一旁的高瘦青年几眼。
唐新培提着行李在旁微微一笑,腾出一只手来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镜框,“到底是你眼尖儿。你总是了不起的,行了吧?”
闵庭柯一笑,有些尴尬地解释,“下船匆忙,也没来及和你们打声招呼,真是抱歉!”
“我就说……”唐新夏接过话来,“好歹在船上朝夕相处三四日,总算是有些交情的,怎么好一句再见也不说就分开了?难不成是嫌我们出身不高,不配和您做朋友吗?”一边说,一边捂着嘴笑起来。
闵庭柯连连摇头,“是我冒失了,还请两位见谅。”
“快别这么说,小妹就喜欢胡言乱语开玩笑。您在国外数年,如今好容易到了家,心急惦记着亲人也是应该的,哪就到了要道歉的地步?”唐新培摆了摆手,“闵先生有要紧的事,只管去办。我们不好多做打扰,大家就在这里分开吧。”
“也好!”闵庭柯点了点头,“我把家里的地址和电话留给你们,要是你们有事,可以过来找我。”一边说,一边从胸前的口袋里摸出钢笔,他四下寻了一圈,却没可写字的东西。自己的纸稿都在行李里,福生早已手脚麻利的装进了后备箱,此刻正站在一旁候着。打开来找纸肯定是不合适的,一是麻烦,二来箱子里毕竟有些自己内衣类的私密东西,不好给外人看到。
唐新培看出他的忧虑,急忙也在身上翻找起来。唐新夏站在一旁弯了弯唇角,“都别找了,什么年代,写个东西就一定要纸吗?”说着,伸出手递到闵庭柯的眼前,“就写在我的手掌心上吧。”
闵庭柯微微一怔,看着她落落大方的模样,自己退缩,反倒有些扭捏失态,于是踏上前一步,规规矩矩的在她掌心中写下了电话,却没有留地址,只怕字数太多,写了反而容易乱,反正打电话也是一样的。
唐新夏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认认真真地念了一遍,得到闵庭柯点头确认后,这才放心地笑了笑。
“你们要去哪,要不要我送你们?”闵庭柯指了指身侧的轿车。
福生欲言又止,皱着眉头打量着唐氏兄妹。
唐新夏就要说话,却给唐新培一拉衣袖,拽到自己的身后,“要去的地方离这儿不远,也就几步的路,万万不敢再麻烦闵先生了。得您在船上照顾,我们感激不尽。旅途劳顿,闵先生还是早些回去与家人团聚,趁机歇歇,咱们改日得了空,再见也是一样的。”
闵庭柯见他语气虽然客气,态度却十分坚决,不好再说,只得点了点头,“那就……再见吧!”
福生见唐新培兄妹衣着普通又啰啰嗦嗦的套交情,早等得不耐烦了,只是碍着九爷在跟前儿才强忍着不发作,如今听了这句话,立刻跑上前替闵庭柯打开了后车门。闵庭柯冲兄妹两人点了点头,坐进车厢,福生随手将门关好。
车子刚刚启动,周围立刻围上来一群乞丐,都伸着手,“老爷,赏几个活命的钱!”“几天都没吃饭啦!救救命吧,菩萨也保佑您家宅安宁,福禄无限!”
福生摇下窗户骂道,“都不要命了,滚开!”连连按了几下喇叭,人群这才勉强散开一条路,福生看也不看地踩了脚油门,车子飞快冲了出去。
“这是怎么一回事?”闵庭柯看着后视镜里的乞丐,一脸不解。
“今年南方发了水患,好多灾民一股脑地涌到上海来了。政府虽下了命令不许他们进城,但这些人要死不活,油盐不进,警察厅那些吃干饭的东西,不过是领着工资装装样子罢了,哪里肯去管这种出力不讨好又没油水可捞的事?于是灾民越来越多,后来政府也懒得出面再管,任由他们去了。如今街道上乞丐随处可见,听说菜市场那边还有卖孩子的,弄得这里乌烟瘴气不成个样子。”福生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不时地按下喇叭驱散挡在车前的人群。“九爷,刚才的两个人是谁呀?”
“之前在船上认识的。”闵庭柯没有多说,略有些疲惫地靠在椅背上看向窗外,福生也老老实实的开车,车厢里顿时安静下来。街道两旁风景如旧,偶尔有几座崭新的建筑入了眼,设计上也极是贴近西方化,闵庭柯刚刚从国外回来,对这样的建筑早看得烦腻了,反倒是那些沧桑古朴的中式建筑,看得津津有味。
看着黑色轿车渐渐驶出视野,唐新夏无奈地看向哥哥,“你这要强的性儿,我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人家既然开了口,你干嘛不让闵先生送?”
“大家交情浅薄,不过几面之缘罢了,怎么好再麻烦人家。”唐新培吃力地提起行李,“别废话了,赶在天黑前快点儿走吧。”
“真走着去?”唐新夏苦着一张小脸问。
“叫辆黄包车就是了!”唐新培又气又笑地瞪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