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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非早怀冀望,怕也生不出后续那些个懊丧失望。”陆春雷轻应一声,两指一屈,反是低眉专心拨弄起手上倒刺来。“你若将那掌门之位视为掌中之物,又再暗查师父将心法绝学私授旁人,几位大人倒是说说,孰能做得到坦然处之,不生恨意?”

    宋又谷同胥留留换个眼风,后则两腮一鼓,抬臂冲陆春雷摆了摆手。

    “你且先下去,唤个旁的弟子进来。”

    自寅时至辰时,钦山弟子无一不是被成百上千个问题反复讯问。由里向外,再由外及里,颠来倒去,几要把他们每个人褪一层皮。

    而这一边,宋又谷三人也是累得瘫在桌上,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我说……胥小姐,”宋又谷颤手给自己斟了满盏清茶,也顾不得热,直往口内一灌,待口唇稍濡,这方一歪脖颈,愁声懒道:“这一通折腾下来,我怎愈发觉得,柳松烟同伍金台是半斤八两,嫌疑深重,俱同范老掌门之死撇不清干系?”

    胥留留蹙了眉,仰面往椅背上一靠,冷声应道:“你倒说说,柳大哥怎就有了嫌疑?”

    “旁的不说,他为钦山首徒,私底下早也打好了接管钦山的小算盘。谁知半路杀出个伍金台,夺了师父宠不说,还妨了他的首徒地位。如此,怎能不早作筹谋,断绝后患?”

    胥留留一听,眼目开也不开,轻哼一声,已然应道:“宋公子,你且想想,柳大哥若非坦荡,又岂会于葡山当着恁多人,直言钦山掌门非他不可?人藏祸心之际,最是谨言慎行。话愈多,把柄便愈多的道理,宋公子你到现在还没悟出来?”

    “况且,你莫忘了那日鹿大哥之言。其也提及,范老掌门既逝,柳大哥一除,渔翁得利之人,便当是那设局构陷之人。眼下,钦山掌门归属,岂非一目了然?”

    “可……”闻人战俏脸一扬,低声叹道:“可那伍金台,自金台寺一遇至今,可没少说柳大哥的好话。方才讯问时,不少钦山弟子不是也说,自我们上山,那伍金台就暗中交待,不可妄言,不可诬害,若非亲见,不得一口咬定柳大哥是凶犯么?”

    宋又谷一听,这方起身,开了折扇,也不多言一字,就只定定瞧着胥留留看。

    胥留留仍是顶着椅背,闭目养神,倒也觉察不到宋又谷灼灼目光,听得闻人战一问,胥留留唇角一抬,反是浅笑半刻,长叹口气,柔声应道:“那你可还记得,葡山之上,你我疑心伍金台时,柳大哥之言?”

    闻人战一掌支腮,思忖片刻,已然应道:“柳大哥宁愿信那异教教众非人,个个身负神魔之力,也不愿信那伍金台弑师嫁祸,犯此滔天巨恶!”

    “这便是了。”胥留留脖颈发力,身子朝前一仆,眼目一开,立时惊得宋又谷疾将面颊一转,逃目不敢对视。

    “那日葡山之上,柳大哥于众人面前,既庇护陆春雷,又保全伍金台;一提钦山,其口内无不是兄弟齐心,力可断金。然则,于这钦山,方才你我讯问之时,诸人却多言柳大哥籍着同我嫂嫂及咸朋山庄干系,又仗着其高堂去时遗下的那些资银,势压师长,富倾宝山。这般众口一辞,你等尚不生疑?”

    胥留留目珠一转,扫了一眼一旁宋又谷,轻声接道:“莫忘了,范老掌门不教的那三招,柳大哥也不教;那伍金台,可是一众钦山弟子得那心诀的唯一关窍。人皆趋利,大势之下,少不得作了旁人的口舌兵刀。”

    “宋公子,你说是不是?”

    宋又谷一听胥留留轻唤,心下细思那日葡山胥留留之言,口唇一开,再不犹疑,立时应道:“正是,正是如此。”

    “我尚想着,柳大哥同伍金台俱是为对方说尽好话,然则,予不予人信任,不在此人之言,全在此人之行。那伍金台,不依师命,先以心诀笼络弟子,此乃夺心;其后明言范老掌门所持并非父钩,以此陷柳大哥于千夫所指,此乃除障;再将那黥面客绞杀山下,寻回范老掌门首级,此乃建功。如此这般,步步为营,环环相扣。这钦山掌门之位于他,便若探囊取物,名正言顺。”

    宋又谷同闻人战听得此言,更觉胥留留分析鞭辟入里。二人连连颔首,后则对视一面,却又生了新疑。

    “胥姐姐,那范老掌门之死,究竟同异教有无干系?”

    宋又谷折扇一抬,轻拍脑门,抬声便道:“那群钦山弟子,个个都说那佛经古卷闻所未闻,这便是说,伍金台虽告知旁人老方丈救其性命之事,却只字未提那佛经一页。”

    “其之祸心,不言而喻。”胥留留浅笑,柔声接应。“那黥面客面上,皮脱白色,肉多赤烂。伍金台曾言,说是见母有难,心下焦急,随手将一锅热汤泼在黥面客脸上,方成那般情状。”

    宋又谷眉尾一飞,心下竟暗暗为伍金台这一应变叫了个好。

    “且不言停尸几日,皮肉渐腐,单言那面上烫疱处处,自是辨不出雕青新旧。”言罢,宋又谷挠了挠眉,又再轻道:“薄山那夜,你我皆见。并非我长他人志气——那异教中人,连鱼龙两位前辈尚难应付,遑论他伍金台;饶其得了烟波钩真传,终归年岁尚浅,对阵尚生。”

    闻人战一听此言,眨眉两回,面上跟着一黯,“亏得伍金台还敢放言,说甚用天因地,佛祖相佑,这才取了那黥面人性命。这老天连善人尚还护不周全,哪能这般黑白不明,偏生要助个恶人!”

    宋又谷见闻人战面上情状,心下一紧,轻咳一声,立时转个话头,“现下,你我虽看穿伍金台那险恶用心,然则,我将他那些说话思量三番,怕是此人笃定你我寻不得实证,拿他无有奈何!”

    胥留留抿了抿唇,不由深纳口气,口上虽不认,然则心下却真不知当往何处寻些个蛛丝虫迹。

    “范老掌门同那黥面客尸首,你我皆已瞧过。一个断头失血,一个当心一剑。”闻人战这方回了神,口内一酸,苦叹不迭,“单凭现下这些细碎线索,莫说指证凶手,就连范老掌门那怪异死状都解释不了。”

    “岂止岂止。”宋又谷两臂往桌面一摊,大喇喇将半个身子仆在桌上,径自喃喃接言,“柳松烟也说,这钦山派内庖厨之事,多由伍金台担待。他若想暗暗于水饭中添些不当有的物什,自是便宜。可时隔多日,即便那伍金台未有清埋琐碎,怕也不会剩下甚有用端绪供你我追究了。”

    三人两两对视,目睑一耷,竟是齐齐叹口长气,再也难言一字。

    隔了半晌,方听闻人战沉沉打个呵欠,手腕一抖,娇声叹道:“若是现下我爹同游叔叔在,便可请他们出个对策,也不至你我枯坐堂中,空耗时辰。”

    此言一落,宋又谷目华一亮,哗的一声开了折扇,轻笑一声,听来颇是振奋。

    “你若不提游前辈,我倒想不起,听你一提,那妙计可是立时涌上心头!”

    胥留留同闻人战一听,俱是瞠目倾身,稍往宋又谷身侧一凑,异口同声道:“是何妙计?”

    “他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宋又谷将那折扇摇得呼呼风起,定定瞧着闻人战,眼笑眉开,“他既谢天相佑,我便代佛诛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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