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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声便道:“那二人,便未留下甚有用说话?”

    楚锦脖颈一歪,挑眉直面容欢,想也不想,立时应道:“楚某实不及容公子谈锋摧人境界。擂台比武,我等只用兵器,不费唇舌。”

    容欢被楚锦出言一讥,面上已是青白一片,正待反唇,又闻楚锦朗声笑道:“楚某并非市井之人,咸朋山庄同宋楼干系,在下实不欲深究。只是,现下尔等既来我一笑山庄寻人,想是得了宋楼奶奶指点。这般细思,那二人必是宣氏剑客无疑。其剑法招式,颇是凌厉;变招应对,极见天资。若非其分别前来挑战,怕是楚某亦难逐个击破。胥庄主以一敌二,本就不易;擂台之事,瞬息多变,天时地利,潜移万千。失意者曲珠难系蚁,得意者直钩可取鱼。万般造化,拗不过一个‘命’字去。”

    此言一落,胥留留怎不知其心意,笼统收了面上失落,恻怛强作个笑,虽感半身痿痹,却仍攒力拱手,徐徐冲楚锦再施一揖,权当谢其为胥子思留了颜面。

    楚锦见状,面上反见凝重,躬身回了个礼,轻声再道:“楚某初时确不知那二人底细,只是见其瘦弱,恐其不敷,便于战后以村酿山肴飨之,又赠薄资,以为周济。在下实在……实在有些愧对胥家小姐。”

    胥留留闻听此言,已然思量起当日胥子思慷慨款待宣家二子之行,两相对照,胥子思同楚锦所作所为,倒是如出一辙,相近的很。原引为声气之友,叵耐化生死之雠。

    如此一番琢磨,胥留留禁不住眶底一热,鼻头见红,抬掌徐徐掩面,辞间已是哽咽,“何愧…之有?楚公子……何愧之有?”

    几人见状,皆见黯然,重又入座,不发一言喝些闷酒,吞声咽苦困坐愁城。

    正于此时,听得不远处又是一阵嚣闹。五鹿浑未见其人,单闻其声,已然心知是山庄九位夫人赶到;聒噪声由远及近,直引得五鹿浑头壳一热,脑仁隐隐发麻。

    果不其然,半盏茶功夫,九位夫人已是结伴入了湖心小筑。

    楚锦面上含笑,尚不及依次向几人问安,已是被其团团围在当中;夫人们又是拉扯楚锦广袖,又是摩挲楚锦面颊,有的巧笑,有的哭闹,自顾自絮絮叨叨,便似数百鸣蝉调门高亮,又像千万臭蝇嗡嗡不止。

    一霎之间,饶是五鹿浑那般好涵养,已是屏不住紧蹙眉关,心下暗暗叹道:这长舌狱,怕是远比那拔舌狱还要难捱得多。念及于此,五鹿浑下颌微抬,偷眼瞥了瞥立身在前的楚锦,摇眉轻喟,面上满是叹惋。

    大夫人低眉一瞧楚锦面前餐碟,见其上不过两根青菜,又无鸡鱼残骨,这便轻将楚锦单掌往自个儿手内一攥,柔声佯斥道:“锦儿,怎得这几日只食菜心,可是灶上饮食不甚合意?你乃家中脊骨,岂可如此薄待自己身子?”

    楚锦唇边笑意转浓,稍一颔首,立时接应,“惹大娘亲忧心,锦儿之过。只因前些时候进了太多荤腥,湿热不攘,浊气郁蒸,痰多犯咳,甚不爽利。这便多食些清淡之物,散散火气。”

    大夫人闻声,点头附和,抬掌往楚锦手背轻拍两回,缓声应道:“为娘稍后便吩咐灶上,给锦儿煮些个泻火祛痰的凉茶。”

    楚锦面上颇显乖巧,待得片刻,顾睐四下,待将九位夫人形容细细打量个遍,这方一抚胸口,悠悠叹道:“昨夜锦儿晚归,未听得仆役呈报,待得今晨,方听闻昨日宝继庵之事。锦儿本想早早往诸位娘亲处请安,岂料一早有人寻来山庄,乱了锦儿安排;偏巧昨夜又早早应承了这几位江湖朋友,定了午时设宴为其接风,故而探望母亲之事,只得一拖再拖……”

    大夫人闻言,面容更是舒展,浅笑应道:“锦儿一力独担山庄,为娘的怎不知你辛劳?”稍顿,大夫人眉目一紧,又再接道:“今早来人,可是为了昨日宝继庵之事?”

    楚锦口唇咂摸两回,唇角微抿,不置可否。

    旁的夫人见状,心下已然猜得七七八八,大差不差。

    楚锦头颈一低,面现苦色,踌躇再三,终是启唇自道:“父亲建此庄,所谓不过八字——惠贫救孤,惩恶扬善。锦儿不腆,自认公义;瓠落者资之,柔弱者护之。然则,现而今……锦儿深知残暴者逍遥法外,却难以一己之力除之……这般煎熬……实难言表!”

    话音未落,另一位夫人早是顺水放船,扯了锦帕往鼻尖一遮,哭哭啼啼,哀嚎不断,“我的宝贝锦儿,你单听了镇人说辞,便已这般义愤,你尚不知,昨日宝继庵内,你七娘亲险些为那八音山的匪头子害了命去!”

    楚锦闻声,目华陡黯,目睑一低,冷声便道:“锦儿不孝,七娘亲着实受惊了。”

    大夫人见状,鼻息一重,挑眉轻嗤道:“她怕是为那帮子恶贼骇破了胆,昨日于庵内头一个解了钱袋脱了首饰,将值些个银子的物什尽数缴了出去。”

    楚锦眉关再紧,手腕一颤,朗声便道:“大娘亲,怎得昨日出门,未携院内小厮同往?”

    大夫人尚不及言语,已听得七夫人抬声干嚎道:“我们姐妹哪里知晓那宝继庵竟是个狼窝龙潭?原想着拜佛祈愿,心诚则灵。这便早早结伴出门,连轿辇也不敢乘,事事亲为,徒步往庵上瞻仰佛迹。谁料得……谁料得见识了那群烂穿肚肠的黑心贼尼便也罢了,还正巧碰上了八音山的活阎王……”

    七夫人“呸”的一声,大咧咧往一边喷口唾沫,口内絮絮叨叨,无不是自己如何如何惨,当时落入贼手如何如何险,反反复复,不见止歇。

    楚锦似是习以为常,面上未见半分不耐,候了一刻,陡地将手掌自大夫人掌心抽出,两手攒拳,横眉怒目,放脚便往外去。

    “锦儿,锦儿!你这是欲往何处?”最小的九夫人两臂高抬,急急跟上拦在楚锦身前。

    “九娘亲,莫要拦我。诸位娘亲受辱若此,锦儿有愧,岂忍坐视?这便拍马独往八音山,将那八大王人头取来,也算为娘亲报了昨日悚仄之仇!”

    此言一落,九夫人眼目一红,几要泪落。

    “我儿,岂可如此?莫要忘了一笑山庄规矩!”

    大夫人此时亦是回神,思忖片刻,缓声令道:“锦儿,不可。你九娘亲所言不虚,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山庄既早早立了那条规矩,岂可因着昨日一场虚惊便要废改?且今早镇民前来请愿,山庄既以那规矩将人拒了,现下你再前往,怕也难泯公论,得不着甚好名声。”

    七夫人口唇一努,见状低声嘀咕道:“昨日……哪里是甚虚惊?我等可是实实在在吃了个哑巴亏。”

    “不过失了些银子,可有断了你半根头发?府内何时短了你吃穿,非要斤斤计较那些个首饰?”

    听得大夫人一语道破,七夫人已是拢肩垂头,再也不敢多言只字,委委屈屈,只往楚锦所在不住窥瞰。

    闻人战见诸人皆是无话,心下不由一阵燥烦,候了半刻,实在捱不过心内疑窦,这便探舌濡濡口唇,娇声询道:“楚大哥,倒不知方才夫人所言,究竟是何规矩?”

    楚锦闻声,立时回身,同容欢对视一面,唇角一抬,轻笑缓道:“欲寻一笑山庄援手,必得亲来庄内相见。欲寻救护,便得将困危之人带来庄上;欲报恩仇,亦得带着瓜葛之辈一同前来。善恶枉直,必得于庄内剖判。楚某若执剑出庄,则为寻衅,则为私刑。”

    闻人战眨眉两回,自言自语轻声嘟囔道:“故而,若是那八大王不亲来山庄,楚大哥便不可去那八音山寻他?”

    容欢冷哼一声,挑眉应道:“那便施个诱敌之计,请君入瓮怎不使得?”

    楚锦面颊一侧,冷不丁冲容欢飞个白眼,“八音山为恶数年,四处抢掠,却从不来我一笑山庄生事。容兄可是觉得,那些个平头布衣比我这一笑山庄富足多金?”

    “那匪头子,倒是精明。欺善怕恶,算甚英雄?”闻人战两腮一鼓,叉腰薄怒。

    五鹿浑两臂徐徐往膺前一抱,轻声接道:“山匪猖獗,府衙怎会不闻不问?”

    “之前倒有官兵往八音山剿匪……”大夫人纳口长气,摇眉苦道:“惜得两方皆有损伤,却未撼动八大王根本。榜也悬过,兵也出过,那八大王依旧逍遥。衙官倒也知我一笑山庄规矩,故不多登门叨扰。”

    几人正自说话,又听得府内小厮一嗓急报,脚步声哒哒哒愈来愈重,眼见着人影迅指立在身前,恭敬奏道:“少…少庄主……门外有一来人…说是……说是来自……延久王府!特来此地,拜求少庄主相助一臂……将那王府郡主……自八音山上救脱!”

    楚锦闻声一怔,口唇微开,轻声喃喃道:“延久……郡主?”

    容欢一听,倒是来了精神,眉尾一飞,立时便道:“延久王府?可是当今主上叔父延久王爷府上?那郡主,可是延久王爷之孙?便是那为先王破格自县主拔为郡主,并钦赐‘颜九’之乳名以表空古绝今美貌至极的钜燕美人儿古芊芊?”

    几位夫人面面相觑,唇舌皆似为胶漆牢黏,半晌说不出一辞半字。静默盏茶功夫,倒是大夫人如梦初醒,吞口浓唾,启唇轻道:“那宝继庵内为山匪所捉的女子……便是...延久郡主?”

    余下几位夫人踌躇一刻,支支吾吾,甚不自信,“那...满口詈词的......粗鄙姑娘,竟是......郡主?”

    楚锦闻声,两目一阖,抬掌轻捏眉间,自顾自摇了摇头,口唇未开,竟是莫名吃吃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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