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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D小说网 www.cdjxj.net,最快更新TheMistsofDragonMasters迷雾中的驭龙者最新章节!

又再度回复到这个世间。阿尔斐杰洛打了个寒颤,跟随苏洛通过了这条无形无色的狭长通道。他好担心自己会跟十米外的岩石撞上,实际上并没有。在通道里走过的时间漫长得仿佛一个世纪,又好像只有短短的一秒。阿尔斐杰洛对卡塔特布置的这道与地底世界相连接的神奇通道越发好奇了。

    简而言之,这是一条常人根本无法察觉到的通道,因为它归属于一个特殊的空间。它与卡塔特山脉的入口相连,每天都会改变位置以防被敌人发现。除了龙族,就只有龙术士和守护者能找到它变化多端的确切位置。因此,作为龙族死敌的达斯机械兽人族这么多年来都难以攻上山。而当走到通道尽头的时候,一座仿佛只存在于神话中的磅礴的七彩桥梁横空出世一般浮现在了阿尔斐杰洛的脚下。美妙绝伦的龙山、龙海,以及镶嵌其中的古老的建筑群也跟着浮现了出来。外面还是半夜,可这里的一切好像日夜颠倒,如圣堂一般明亮而温馨。充满花香和树木清香的空气扑鼻而来,温暖的光芒自山谷内耀起。跋山涉水数日过后迎来的竟是如此美的景色,阿尔斐杰洛顿时感到自己沉重的双腿都轻盈了起来。

    对许久未曾上山的苏洛而言,来到彩虹桥的那一刹那,整个人仿佛置身于失却重力的时空里一般不免感到头重脚轻。不过,这种感觉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然而,前不久还在感叹卡塔特山脉壮丽风光的阿尔斐杰洛,却在数秒钟后感到了从未有过的痛苦,难受地弯下了腰。

    这股痛苦使他在面对镇守于龙族栖息地入口处的彩虹桥的杜拉斯特时,没能表现出应有的礼貌和风度;使他在通往龙神殿前的道路上接受龙族众人的注目礼时,收到了很多异样的注视;使他在觐见龙族两大族长的时候,给他们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第一印象。这里的难以磨灭并非指往好的方面。可是阿尔斐杰洛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痛苦折磨着他的神经。他压根就不记得自己是怎样进的殿门,又是怎样出来的了。

    由于身体不适而流露出的失常表现,使得阿尔斐杰洛拼命想在其他方面弥补,他在焦虑的心境下想要完美地回答两位长者的每一次提问,可这份急切反而却加剧了身体的不适。

    “罗西先生的身体似乎非常不舒服。这次的会面就先结束吧。”海龙王故作镇定地说。而他邻座的火龙王就差没失望得当场拂袖而去了。

    龙王当即给他安排了住处。决定之果决,就好像尽快要把眼前的男人从视线里给打发走似的。阿尔斐杰洛在一个守护者的带领下,跌跌撞撞地下了主峰龙之巅。

    而今,苏洛已离他远去。他去哪里了?从龙神殿出来以后,阿尔斐杰洛就没再见到他。他回佛罗伦萨找卢奎莎去了吗?如果苏洛在这里的话……或许我就无需忍受接下来的嘲讽。

    阿尔斐杰洛在去往住处的路上,再次遭到了许多人的旁观。如果这里不是奇异的龙山,而是被鲜花和掌声环绕的舞台,那么他一定会享受众人瞩目的愉悦吧。

    围着他的人大多数是龙族,也掺杂了三两个守护者。没有人想到,备受众人期待的所谓的魔术奇才竟是个走路如醉鬼般打滑的衰到极点的男人。每张脸都在阿尔斐杰洛的眼里重叠了多重幻影,仿佛当时在萨尔瓦托莱府邸被黑衣人迎进鸿门宴的那一幕重现了。怯懦和自卑在放大,自信和自尊在缩小。当他离开他们的包围圈时,还能感觉到那些人用写满歧视和轻蔑的眼神从后方打量着他。这个远远不在最佳状态、步伐无力,脸颊失去光泽的自己,就像舞台上蹩脚的三流演员,让任何目光接触到他的人都打从心底里感到好笑。

    “他就是那个被谬赞为能当上下任首席的人类?”

    “不,我看这家伙完全不行,连乔贞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一个名不副实、徒有其表的家伙。”

    “他要是能做首席我还是国王呢。”

    阿尔斐杰洛听见人与人之间的窃语。他尽量避着围观的人群,想紧跟那位一言不发的守护者的脚步,却发现和对方的距离正在被逐渐拉远。他听龙王说过,他的新住处就在“龙之爪”山脚下那片豪华的别墅中。龙山之间的道路四通八达,呈立体交叉状。有很多非常狭窄、不设护栏的桥。山路和桥底下有些是明澈的龙海,有些则是望不透的厚厚云层。阿尔斐杰洛走路时,必须保持十二分的小心不使自己跌下去。如果没人带路,他早就迷路了。可是现在,仅仅是带路还远远不够。

    突然窜出来的一个红与黑的身影险些要把他撞翻。阿尔斐杰洛缓过神来,安定脚步。他察觉到对方表现出想跟他打招呼的意愿。于是他挺起胸膛,强打精神与那人对视,希望多少能恢复些状态。

    “真抱歉,差点把你撞得人仰马翻,四脚朝天。要是不小心掉下去尸骨无存就糟了。”

    说话者的声音非常清爽,微微带着磁性,给人河水和暖阳的感觉。他有一头比阿尔斐杰洛的头发鲜红得多的直发,刘海很长,看似友善的目光从碎发的缝隙中犀利地迸射出来,透着未加掩饰的凶狠和嘲弄。他很高,穿着无袖的黑色长袍。虽然除双臂以外的身体其他区域都掩藏在袍子下,但他雄伟健硕的肌肉轮廓依然清晰可见。

    周围的龙族有好多都因为这人挖苦的玩笑而笑了。

    “……你是?”阿尔斐杰洛只能听见自己频率不齐的呼吸。

    “我叫雅麦斯。幸会。”

    雅麦斯一边自我介绍,一边主动和阿尔斐杰洛握手。他刻意表现得很友善,却在双方的手交握时不断加力,握得阿尔斐杰洛快要叫出声。雅麦斯的演技在阿尔斐杰洛看来差劲得吓人,但他很清楚对方并不在意自己的意图会不会被看穿。阿尔斐杰洛已经完全确定,这家伙就是来羞辱自己的。此时,带路的守护者早已回头,注意到这一幕,可是他却袖手旁观,任由雅麦斯将阿尔斐杰洛的右手折磨了整整十秒钟以后才放手。好不容易抽出来的那只手,已经肿胀得如同紫薯。

    经过这一闹,阿尔斐杰洛只觉得自己昏沉沉的脑袋更晕乎了。

    “已经开始起反应了?”雅麦斯把带着一丝关切的红眼睛对着他,然后看向旁边,“他就像个被吓得快要尿出来的小猪是不是?”

    这头在阿尔斐杰洛眼里自大的火龙傲然地环顾四周说话的姿态,就好比是个大权在握的领主,而族人的纷纷附和也最大限度地满足了他恫吓新手的虚荣心。

    “据称,你在龙神殿的时候连话也说不上来?可怜的小东西,还没展翅飞翔就先萎了。有谁能想到,苏洛和卢奎莎竟给我们推荐了一个语言障碍者?”

    “……”阿尔斐杰洛无言以对。自己的表现的确很不好,致使他此刻只能受对方的摆布,连最起码的反驳都做不到。

    那些拥护雅麦斯的龙族大多是红头发的,但也有蓝头发的。例如雅麦斯旁边站着的蓝头发青年是海龙族的尼克勒斯。阿尔斐杰洛注意到他的身体充满力量和蓬勃的生命力,而他的脸则有些孩子气。他这时候说了话:

    “我受不了越来越多的人类环绕在身边的现状了。”他特有的鼻音加重了语气里的厌恶度。

    “对,我很同意。我一直都努力让两位族长听见我们的声音。可是时间闭塞了他们的耳朵。看看这次卡塔特所有人满怀希望迎来的是个什么,看看——”

    雅麦斯双手背在后头,走到阿尔斐杰洛身边,在极近的距离凝视着他的侧面,鼻尖几乎要触到他的脸。阿尔斐杰洛能嗅到他身上挥不去的淡淡的体味。那是阳光的味道。它代表了温暖。可他的话却刺骨寒心。

    “又一个垃圾。”雅麦斯说完他想要说的。

    “……你说什么?”阿尔斐杰洛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他感到大脑一阵燥热,劲椎仿佛被针刺了般难受,说话的时候连嘴唇都在打颤,“你再说一遍?”

    “和那男人一样。”雅麦斯根本无惧他的挑衅,直接将尖锐的话语吹进他的耳膜,脑袋往某个方向歪了一下。

    那男人?谁?那些家伙刚才提到的乔贞?

    他光芒渐暗的紫罗兰色眼睛无神地游移,终于发现有一个男人站在百米外的小高地,注视着这边的动向。他是个有着普通英俊程度外貌的男人,穿着简约而低调的衣服,在人群中间一点也不显眼。有个身穿浅蓝色印花天鹅绒长袍、气质清冷得如同高空孤月一般的海龙族男人陪在他身边。阿尔斐杰洛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也认不出他。但他似乎在某两个守护者的嘴里听见他们喊他“首席大人”。

    首席龙术士乔贞……就是龙王和这里的绝大部分人都希望我去战胜、去取代的那个人。可是……

    阿尔斐杰洛的大脑混乱极了。那些愿望对目前的他来说只是不切实际的梦想。眼前最重要的就是如何在雅麦斯的戏弄下安然脱身。

    “不行就趁早卷铺盖走人,省得留在这里丢人现眼。哦——我忘了,你的住处还是我们龙族赏赐给你的呢。带着你仅剩的尊严滚回你只配呆着的地方去吧。”

    雅麦斯在尽情地数落了阿尔斐杰洛一番后,大觉解气,满足地在尼克勒斯和其他人的簇拥下离开了。留在原地的阿尔斐杰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继续跟着带路人迈出步子的。当他意识清晰的时候,发现自己已被独自一人留在了装饰奢华的这个房间,低头盯着窗外的阳光洒在地板上形成的倒影。

    垃圾。

    雅麦斯带着强烈个人情感的评价给了阿尔斐杰洛早已脆弱至极的心灵最后的沉重一击。他脸色惨白、不堪重负地倒在床上,双臂交叉互抱,肩膀抖个不停,再也没勇气爬起。

    到了第二天,他连站着都感到力不从心。会有守护者给他送吃的,但他没有胃口,往往滴米不进。当守护者催促他进食时,积累多时的怒气便会驱使着他掀掉盘子。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觉得自己在雅麦斯面前无法表露的情感总算找到了宣泄口。守护者慌慌张张地清理地面,而他则闷在被子里。与人类世界隔绝的卡塔特山脉不但亮如白日,还气候适宜四季如春,即使将自己完整地从头到脚都埋在被窝里,也不会觉得燥热。

    新来的龙术士候补生冲着送饭的守护者大发脾气的事迹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卡塔特。人们对阿尔斐杰洛的印象每况愈下。时间久了,不会再有人关心他是否吃饱,连给他送饭都要互相推脱。每个走进他屋内的守护者的脸孔都是麻木而面无表情的,甚至隐藏着轻视。放下餐盘,离开,过段时间,进来,端走,不管里面有没有哪怕被吃掉一丁点儿的痕迹。每个人都机械性地重复着上述动作,对待他如同对待被关押在监狱里的罪犯,丝毫没有展现对贵宾应有的礼节。阿尔斐杰洛能看清所有在他们脸上的神情,却只能装作看不见。由于个人性格方面的高傲而无法说出致歉的话语,使他在守护者们无声的控诉中体会着度日如年般的痛苦。难熬的一周就这样迅速而漫长地过去了。事到如今,深陷困境的阿尔斐杰洛虽然很希望苏洛能出现在这里,但内心更多的则是庆幸他的缺席。绝对不能让他看到如此不成人样的自己。

    阿尔斐杰洛想着今天无论如何也要站起来,到外面去,向人们昭告自己已无大碍,那么多天麻烦他们了。可最终,他还是将这股冲动不断地拖延了下去,默默地半躺在床上靠着床背发呆,继续纠葛着心中复杂的暗涌。

    算算时间,负责送晚饭的守护者理应二十分钟前就到了。他们向来很准时,就像被设定了程序的机器。就在阿尔斐杰洛笑着自嘲起自己越来越悲哀的处境时,突然间听见了门口渐近的脚步声以及紧随而来的敲门声。

    他想说门没锁,可没能发出声音。而对方似乎也知道这一点,推门进来了。

    来者不是守护者,手里没有端着餐盘。阿尔斐杰洛在刚上山的时候和他有过一面之缘,认出他是所有龙术士的训练师。尽管如此,他还是记不住他的名字。

    “……你?”

    “小别几日不见,已经不记得我了吗?”

    “不是,我……”

    阿尔斐杰洛心跳得有些快。气氛有些尴尬。眼前的这个人完全是在他预料范围外的访客。

    “我是奥诺马伊斯。我来看看你好些了没有。”奥诺马伊斯关上了门,走近床上容颜略有憔悴的男子。

    “龙王大人让您来的?”

    “他们确实很想知道你目前的状况。但也有一部分是我自己的意愿。你感觉怎样?”

    “我不知该怎么说,我的感觉还是很不好。也正是在不良情绪的支配下冲撞了前几日给我送饭的那位先生。如果您能遇见他的话,能否替我代为转达我的歉意……还有,请原谅我现在没法下床向您表示迎接……”

    “你不用在意他,也不用在意我。为你自己担心一下吧。就算躺着听我说完也不要紧。”

    阿尔斐杰洛从刚才起就咕咚地跳个不停的心脏由于奥诺马伊斯的这番话变得更紧张了。他看见奥诺马伊斯用淡薄的神情直视着自己,试想着他和他背后的那两位老人在心里对现在的自己有多么生气。一想到这儿,他就觉得整个人都没劲儿了。就连刚才道歉的勇气,也已消失无踪。

    “我不想占据你休息的时间,我们开门见山地说吧。”奥诺马伊斯说。

    “好。”阿尔斐杰洛强迫自己盯着他的眼睛,“我也正有此意。”

    “你认为自己不能适应卡塔特的地理环境是什么原因?身体不够强健?我看未必,你结实得就像一头牛。你的底子是很好的。从没有过类似的体验?这不是借口。你来到这儿怎么说都已经一周了,按理说早就应该适应了。我教导过十几个学生,还从没遇见过像你这样过了那么多天都无法克服的情况。最迟的一个也只让我等了五天,就生龙活虎地跟在我身旁练习了。还有极个别人甚至都不会出问题。既然这些原因都被排除,那到底是为什么?”

    “可能只是我的生理情况比别人特殊。恢复的快慢也好,发病的深浅也好,本来就不是谁都一样的。您也说了有的人甚至都不会出现高原反应。”

    “你将这归为生理因素?”这句问话更像一个宣布结论的陈述句。

    “难道不是吗?”阿尔斐杰洛知道自己反问的语气有些冲,于是咽了下口水,“我在过去的二十三年里一直生活在佛罗伦萨。它位于一个三面环山的平坦盆地。而这里几乎要碰到天顶了。我从没来过那么高的地方。我的身体自发地对低氧的环境产生排斥,这不受我本人的控制。但是请您相信,我早晚会适应这里的。再宽限些时间……”

    “不,不。”

    “您和龙王要放弃我吗?我不会辜负你们对我的重望的,我会努力,去超越……”

    阿尔斐杰洛感到喉头干涩且疼痛,再也说不下去。奥诺马伊斯刚毅果决地打断了他。

    “不,我的意思是造成你如今颓靡的状态并不是生理因素,而是心理。”

    “心理?”

    “更确切的说,是恐惧。”

    阿尔斐杰洛不可思议看着他,呆呆地听着他说下去。

    “你出现了高原反应,还延续了那么久,为什么?是因为恐惧。对未来的恐惧,对自身的恐惧。你已被这些恐惧侵扰,占据。你怕辜负推荐你的人,怕辜负看重你的人。让你害怕的东西太多了。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那么怕,我对你并不了解。不过既然你如此坚决地跟随苏洛和卢奎莎远离人世来到这里求艺,就说明你急于摆脱过去的一切吧。你给自己太多的压力,你害怕会做不好,重蹈以前的覆辙。”

    “不,我不恐惧,我是愤怒。我的灵魂早已经决定要永远生活在这里,可……”阿尔斐杰洛几乎是咬着牙问出来,“真该死,为什么别人都比我康复得早?”无法避免地,他又想起自己能力的觉醒时间比苏洛和卢奎莎二人都晚的事。

    “还是恐惧。”奥诺马伊斯极其从容地看着用发紫的十指在被子上抓出一道道褶皱、差点就当场冲到床下的红发男子,“别人对你产生了太多的影响,你太想向他们证明你自己了。阿尔斐杰洛,被外界的干扰牵着鼻子走可不是件好事,你必须心无旁贷,让自己主宰自己。而且恕我直言,你想要超越乔贞,短期内绝无可能,长期看也不能肯定。你得先保证自己能通过最初的一关,才有机会实现其他的梦想。而你现在,根本就不敢出门,对吧?”

    “我……”

    “自己想想,你在怕什么?想好了告诉我。”

    阿尔斐杰洛说服自己好好去想奥诺马伊斯的话。当他凝神思索答案的时候,仿佛在这世上除了自己,其他什么都不见了。连时间也不再流动。

    是啊,恐惧。宝座上的老者对他失望的眼神,雅麦斯对他当众表达的蔑视,所有追随雅麦斯的人对他的摇头和不认可,沉默的守护者们对他的熟视无睹,这所有的一切都构成了强烈的不自信,让这个从来都不会对自己产生质疑的人不禁怀疑起了自身。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苏洛带着不知何时才能再见的遗憾离开了他。阿尔斐杰洛觉得自己被孤零零地留在了这个陌生的地方,就像当年美|美地一觉从睡梦中醒来,发现自己落入了人贩子手里那般无助而脆弱。

    “我其实是害怕的。我很怕自己会失败,像个乞丐那样被赶下山,最终被命运吞噬。”

    当他想明白了以后,答案也就相当自如地漏出了齿间。他甚至笑了。

    而听到这一回答的奥诺马伊斯也随之笑了。阿尔斐杰洛无法辨认那是什么样的笑容。非要形容的话,就好像一个医师面对着一个连自己的症状都说不清楚、却突然间开窍的患者,对他说,我很快就能治好你。

    “很高兴你至少在被赶走前想通了这点。但那还不是全部。你想要超过其他龙术士,我不知道你是在什么时候给自己定下这个目标的。总之,饭要一口一口吃,目标要一步一步实现。仅从目前的阶段而言,你所要担心的根本就不是做得够不够好、或者能不能超越别人那种事。你以为这份动力会使你坚强,其实那只会使你软弱。它已经成为绊住你前进的阻力。你要超越的人是你自己。要怎样才能使你摆脱所有的恐惧?不妨试试这个吧。”

    奥诺马伊斯拿起矮桌子上的沙漏,把它倒了一下。在这外框为木制的玻璃沙漏瓶内部装的不是沙子,是水银。未漏尽的水银从一端缓缓地流向了另一端。奥诺马伊斯将它稳稳地放回原来的位置,让经过调整的水银完整地重新开始滴下。整个过程中,阿尔斐杰洛都一声不吭,疑惑地望着奥诺马伊斯,还有那些一点点往下滴的闪亮的银白色液体。

    “你的确是块好玉。我能从你身上携带的魔力的质量感受到。但再好的玉如果因为一点点瑕疵而崩裂,我也没办法再把它拼凑起来。我是否有幸教你,得看你的。”

    阿尔斐杰洛眼帘半垂,若有所思。

    离开屋子前,奥诺马伊斯回了一次头,“阿尔斐杰洛,你如果认为自己可以的话,就在明天早上六点到训练场报到。当水银流尽前我还没看到你,我就会向两位龙王报告,说你必须下山。祝你好运。”

    门关上了。阿尔斐杰洛用右手掌背按了按眼睛,坐在床上,一动也不动。奥诺马伊斯走后不久,送晚饭的守护者就过来了。他没有对迟到半小时向阿尔斐杰洛致歉,放下餐盘就走了。阿尔斐杰洛想着多少要吃掉一点。可是当守护者过一会儿进来收拾的时候,还是发现盘中的食物没有动过的痕迹。床上的那个人,只是盯着沙漏。

    时间无法像沙漏那样调转,可以有无数次的机会重来。阿尔斐杰洛在卡塔特山脉的时间正在一滴一滴地往下流,明明很慢,很慢,但他却觉得,很快,很快。

    一开始的时候,的确是很慢。盛放在玻璃中的水银以不徐不快的速度从上端流到下端。然而到了后来,他慢慢觉得水银下坠的速度有些太快了。龙王的结界使黑夜不会降临在卡塔特,根本无从判断时间的流逝。因此阿尔斐杰洛总认为自己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挥霍,慢慢地从这小小的挫折中站起来,完全不用着急。可如今再也不是那样了。

    上端的水银已流尽了三分之二,大多数都落到下面的那一端去了。现在是几点?外面几点?阿尔斐杰洛记得龙神殿外的花圃中央有个平放的日晷仪,显示着较为精确的时间。他好想去看,又好想知道,佛罗伦萨现在几点?

    阿尔斐杰洛想要对上帝祈祷,希望水银不要再那么遽速地往下漏。可是挣扎的水银没有遵从他的心愿,正以惊人的速度漏着,漏着。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阿尔斐杰洛的身体滑至床下,因为无法忍受的压力而快要跪倒在地上。我不想走,我不要走,不要回去。不要,不要……然而,留给他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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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洗漱干净的阿尔斐杰洛吃了些点心后,如时出现在了坐落于“龙之腹”山脚下的训练场。这座山并不是卡塔特的最高峰,它巍然地屹立在主峰“龙之巅”西面偏南的位置,离紧挨在“龙之巅”东面一英里处、阿尔斐杰洛住处所在地的“龙之爪”有三英里远。占地开阔、视野开明的这个场所是龙术士的训练地点。闲暇时也会借给守护者们使用。所以,这里同时也是武器和盔甲的储存地。它露天建造,三面被厚墙环绕。旁边连着一个浴场。在训练场外有一栋石头砌成的中层建筑,墙上附着一个日晷雕像。此时,正好显示着六点。

    奥诺马伊斯早早地等在那里,看见红金色头发的青年走了进来,步履坚实,气色红润的模样,少说也已经恢复了平时的八成。考虑到他住处离训练场的距离,他至少从半小时前就出门,徒步往这里赶了。而在他一路走过来的路上,好多人都用一副见鬼了的样子盯着他看。

    “我吃了三块鱼饼,一个苹果派,一大碗蜂蜜水,现在感觉自己精力充沛,不可抵挡。奥诺马伊斯,我尊敬的老师,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你成功了。”奥诺马伊斯说。

    “是您把我逼向了成功,让我找回了原来的我。”阿尔斐杰洛自信地笑着。只要是洋溢在这张脸上的笑容,在阳光的照拂下就显得特别耀眼,“不过我以后再也不想看见沙漏了。但凡是计时的东西都很让人讨厌。”他又露出一个自嘲的苦笑。

    “我只是让恐惧再度上了你的身。只有在你恐惧之物中,你才能获得真正的力量。”奥诺马伊斯向他伸出手,蓝色的眸子平静而锐利,“以后每天这个时间点向我报到。不准迟到早退。在没能通过最后的试炼前,你不配获得休息。记住,从此刻开始,你必须抛却一切尘世琐事,将心思全部投入到修炼中。更大的成功在等着你赢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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