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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D小说网 www.cdjxj.net,最快更新TheMistsofDragonMasters迷雾中的驭龙者最新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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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对比萨的居民来说,是一个奇怪的日子。

    从中午开始,天气就不正常了。黑云压境的天空不再晴朗如旧,始终笼罩着暴雨的前兆,狂风呼号,雷闪不断,迷雾扩散,令人不安的景象就好比世界末日来了一样。躲回家的人们被吓得面色苍白,六神无主。他们在焦虑和惊惶中等着,等了很久,等待上天的忿怒,上帝的惩罚。此起彼伏的雷鸣持续了很长的一段时间,还伴随着闪光时不时地撕裂天际,可是等到最后,却连一滴雨都未有降下。人们不禁迷惑不解。就在有些人忍不住要走出去一探究竟的时候,纠葛在天边的乌云和灰雾渐渐散去了。暂别了一小时的阳光重掌天空,从云层的罅隙间射下,照亮了晦暗不明的大地。安坦下心情的人们纷纷打开房门,回到街上,海滨小城恢复了每日正常运作的次序。但是这些人根本不会知道,被他们不停眺望着的高空云海上,曾发生过一场足以令人胆寒心惊的、荡气回肠的跨种族战斗。

    在确定战场不再有一个敌人了以后,阿尔斐杰洛把手头不便携带的神杖重新放置回异界。紫罗兰眼眸仍一刻不放松地注视着阿迦述的大军匿去踪影的空间,然后,这个不依靠任何坐骑独立漂浮着的男人,就被骑着契约龙的龙术士围簇在了中间。这样的感觉相当好。

    一直负责防守亲卫军的柏伦格也驾着德文斯,从离众人稍远的地方飞过来,停在阿尔斐杰洛身旁。德文斯适度地挥摆双翼,保持自身浮停于半空。

    “首席大人您真是神机妙算。”柏伦格溶金的眼眸在微微蜷曲的铂金色刘海下闪闪发光,“自从我研发出魔棱镜以后,还从未取得过如此辉煌的成绩,连我自己都深受鼓舞呢。”他脸畔的笑甜而不腻,“是首席大人您,让它发挥出它最大的效用。对此,我深深地致以感谢——”

    “哪里的话。千万不要这样说。”回望着柏伦格的阿尔斐杰洛,在脸上堆起了谦逊温和的浅笑,“若不是前辈您的魔法本身就很高强,我即使再会算,也没用啊。”

    四周阴影憧憧,紧紧围绕着他的巨龙们的身躯,遮盖了阳光。阿尔斐杰洛环顾四方。视野里的同僚们不过是群见风使陀的小人。不,他们并非和我平级的同僚,只是没有任何职位的普通龙术士。经历过这场艰难的以少胜多的战役后,原本骄横高傲的前辈不得不藏起各自的妒忌心,露出献媚的笑容称赞他的足智多谋。大部分人都面怀憧憬地凝视着他,唯有麦克辛表情僵硬,面露忌惮。战前和众人嬉闹喧哗的派斯捷此刻异常安静,虽不说话,却合拢双手鼓起了掌,那铿锵有力的掌声让阿尔斐杰洛感觉自己恍然回到了红枫叶剧院。耶莲娜向来话少,但她双颊漾起的嫣然笑容已足够表达她的心意。柯罗岑默不出声,粗糙油腻的指头摸着收获颇丰的“灵魂鞭笞”封印魔法的书皮,浑浊的眼睛却没在看书,难得专注地盯着首席。最不合群的杰诺特死灰色的眼底,隐隐流传着一丝敬意和感激,向众人环绕的红发年轻人投去热切的凝望。阿尔斐杰洛看着一张张眉开眼笑的脸,那些粉嫩的牙床和蠕动的舌头互相摩擦,吐出的话语不外乎和柏伦格一样都在夸耀他,他虽微笑着一一作答,事实上,却没听进去半分。

    这时,他听到了亚撒满含着庆幸意味的话语。

    “真是做梦都不敢相信啊,我们这点人,竟然能力克数量在两千以上的敌军,”亚撒对周围人说,嗓音有些激动。那不是庆祝胜利的激动,也不是大难不死、劫后余生的激动。硬要归纳的话,阿尔斐杰洛倒觉得,那就是一种纯粹的期盼返乡的心情。亚撒松弛了战斗时始终紧绷的面庞,拍着胸脯说,“总算是不辱使命,能回去给两位龙王交差了。”

    其他的人不禁跟着他欢呼雀跃。“亚撒说得没错。”波德第兹说道,“占据着绝对优势的敌人被逼着舍弃大本营,全军撤退的战绩,在龙族与异族的交战史上可是亘古未有啊。差不多歼灭了有三分之一的敌军人马吧?”他歪歪头向同伴确认,“此等荣耀的战绩,一定能让族长满意。”

    他们或许会满意,但我不会。阿尔斐杰洛斜斜地瞥了一眼波德第兹柔柔发亮的青绿色眼眸。讨伐队赶跑了敌人,好像是战斗的赢家,但那只是表面现象。实际情况是,他们没有将这支异族彻底消灭干净,刚一打照面就二话不说地展开不容迟疑的猛攻,更是错失了刺探敌方情报的机会。那个男人就这么放弃了比萨,带族人撤退了。短期内很难再死灰复燃的阿迦述的军队,会躲到卡塔特不知道的暗处韬光养晦,静静地等待复仇的那一天。卡塔特必须吞下情报没有任何突破的苦果。而这,比起看似风光的歼敌数目,才是令阿尔斐杰洛最难以释怀的失败。

    不过,撇开这些不谈,就他看来,赢下这一仗还是很有必要。通过敌人狼狈逃亡的悲惨下场,震慑众人。让他们知道我是首席,让他们明白要尊敬我,推崇我,畏惧我。让暗杀首席这样的恶事再也不会出现。

    这些话却不能说出口。“敌人逃走了,不知所踪。”阿尔斐杰洛对左右说,“不过惊密之扉并不是很稳定的空间,连接的出口没准就在附近。这样吧,”首席吩咐,“柏伦格,柯罗岑,休利叶,派斯捷,还有波德第兹,麻烦你们几位到四处搜索,严查有没有异族的下落。如果发现,切忌马上交手,及时向我汇报,我们从长计议。另外,还有一件事很紧要。”下令对他而言是件必须尽快熟悉起来的事。阿尔斐杰洛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充满钢铁般的威严,“没报到名字的人尽快去海边,毁掉敌人的城堡。让他们将来即使返回也是无家可归。”保持着颈部以上不动,仅以眼神来回端详着看起来似乎没有任何异议的众人的脸庞,阿尔斐杰洛的紫眸最后落在亚撒的脸上,“还没到回去复命的时候。”

    接收了首席略带训诫的关注性一瞥,亚撒羞红了脸,稍微把头垂下。载着亚撒的泽洛斯却是不买账地把他倒刺竖立的龙头傲慢地昂起,以示对主人退让举动的不满。

    “说得有理。”休利叶接过话,稳重地嘱咐被分配到摧毁敌堡任务的几名同伴,“出手前要确保防御结界、防魔结界和隔音结界的运作。事不宜迟,大家即刻出发吧。”

    “那我呢?”尼克勒斯着急地左顾右看,“我做什么?”他带膜的龙眼朝阿尔斐杰洛投去不满的视线,“你好像漏了我。”

    “我弟弟恐不能带伤飞翔。”希赛勒斯边说边用他钴蓝的竖瞳看着尼克勒斯。五道长长的划痕刻在他左右腹肋,伤口边缘的蓝鳞全是结痂的凝血,暗红色的大疤让人触目惊心。

    尼克勒斯迎向希赛勒斯的视线,“小伤罢了,一天就能好全。我还没那么脆弱。”哥哥满是关切和心疼的注视令尼克勒斯有些不自在。四下不定的目光转转悠悠地飘忽着,移至阿尔斐杰洛脸庞。“不用你替我治疗哦。”

    我也没想给你治。痛的人也不止你一个。阿尔斐杰洛不带表情地看着他,感到身上的痛感正慢慢地舒缓。速度不快,但是几分钟前还有些疼痛难耐的腹部,现下已经不怎么痛了。对于苏洛曾告知他的海龙惊人的自我修复力,他渐渐有了体会。“你也去搜寻异族的下落吧。”说罢,他旋身背对自己的从者。

    “我们都领受了各自的使命,唯独首席大人你自己好像一身轻松,什么事都不用做啊。”

    质询声来自于麦克辛。阿尔斐杰洛将出奇平静的视线投注给粗眉紧皱的山羊胡大汉。

    “我去接应密探。”首席说,“他们应该还在往这边赶的路上。我不确定异族将逃往哪里,但要是敌人的败军不巧让德隆他们碰上可就糟了。”紫罗兰色的眸底遽速掠过一道一闪即逝的精光,“我必须去确保他们三人的安全。”

    瞅了一眼闭口不言的麦克辛,柏伦格软软的红唇撅起微笑,“首席大人很懂得体恤部下呢。”

    阿尔斐杰洛没有回他的话,把脸对着众人,真诚地说道,“有劳各位前辈了。都行动起来吧。稍后重回这里集合。会有隆重的庆功宴等着我们,但在那之前,务必要做好善后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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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吁吁吁——

    一声恐惧的嘶叫,骏马惊退开来,高扬的前蹄凌空踢踏。德隆双手牢牢握缰,双脚紧踏马镫不离,勉强使自己倾斜的身体保持与马鞍的贴合。他听到了一声扑通的闷响,和细细的惨叫。安抚好受到惊吓的坐骑,德隆扭头一看,只见培尔特的马将他踢了下去。光秃无草的地面泥沙飞溅,粘在了不幸落马的年轻人瘦削的脸上。培尔特摔得四脚朝天,呜呜啊啊地在地上打滚呻|吟。要不是多几年骑马的经验,德隆险些就要落得和他同样的下场了。

    身下的坐骑终于静默下来。屁股不安地在马背上挪动,德隆疑惑的视线探向前,大吃一惊。惊动了二人马匹的不是拦路冲出来的猛兽或达斯机械兽人族,而是突然从天而降的首席。

    看清楚来人的面貌以后,德隆迅速下马,搀扶培尔特起身。这小伙子溅了一身的灰,面容污秽,不过并未受伤。

    在德隆的帮助下,培尔特好不容易爬了起来。他反复打量双手,张开合拢十指,确保每个关节都完好无损,再摸摸脸,皮肤起了鸡皮疙瘩,但没有任何划伤,也没有血。经过这一摸,他本就被灰尘弄污的脸又脏了一层。再检查其他部位,没发现任何创口和疤痕,最担心的骨折情况也没有发生,培尔特终于放心地长舒了一口气。

    “不要紧吧,培尔特?”阿尔斐杰洛快步跑向年轻的密探,充满歉意地问候道,“没摔到哪里吧?是我不好,吓到你们的马了。”

    听了这话,培尔特赶紧像个老妇人似的弯腰驼背,给首席鞠了一个标准的九十度躬。

    “啊,首席大人您不必介怀。”培尔特挠挠自己的招风耳,“是我自己骑术不精,让您见笑了。”

    “大人,您怎么……”德隆半屈着身子迎向首席,“莫非战斗已经结束了?”

    阿尔斐杰洛略略点头,“其他的龙术士正妥善地进行收尾工作。我担心你们不明白前方的状况,特地过来接应。”

    德隆和培尔特从首席简略的描述中听出弦外之音,刚要拍手祝贺,歌功颂德一番,却被阿尔斐杰洛抬手阻止了。

    “我没看见席多。他人呢?”阿尔斐杰洛提出他刚出现在密探们身前就深觉奇怪的问题,“他没和你们在一块?”

    “哎呀,那个家伙啊,”黝暗的肤色爬满了突兀的红晕,德隆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中午吃坏肚子了,这不,找地方拉屎去啦。”德隆试图让表情变得严肃,“他叫我们先走,说随后就到。”

    听了德隆的答复,阿尔斐杰洛一时失语,木着表情站在原地,说不出话来。余光的缝隙中,培尔特正挥着手扇鼻子,好似要驱赶恶臭。阿尔斐杰洛感觉得到他扇动的微风,却感受不到一丝席多的魔力。他太弱了,首席不禁厌恶地想着。即使自己向周围主动释放出魔力,将感知圈覆盖至方圆一英里范围,除了近在面前的德隆、培尔特二人的魔力波动外,其余的气息,他竟毫无所觉——怎么会呢?

    再弱小的术士也总有魔力护体。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削末残渣……

    阿尔斐杰洛的指甲深深陷入手掌,掐出一个个半月牙形红印。眼前的现状完全偏离了他预想的计划。但,又是何其的美妙啊……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一定要赶快行动。这或许就是上天的安排。

    “那就多给他些时间。拉屎被打断,比做到一半软了更难受。”他听见德隆的低声窃笑,和培尔特慢了一拍的傻乎乎的干笑。然后,两名密探的耳边,吹起了一股迫近的冷风,传出恶魔的低语,“培尔特,德隆,你们俩过来,我有要事相托。这件事,只有你们能替我办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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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装载着沉重的货物,艰难地爬坡上去,行进的速度由于坡度的陡峭,始终很慢。车轮轧在地上,拉出一条条深陷的拖痕。随颠簸的马车颤动着全身的车夫,是一个外表沧桑的中年男子,抹了抹滚落下巴的汗,适度地挥舞马鞭。车夫不断地念叨着,再坚持一下,就能到达山顶。

    菲利普·德洛卡伯爵近来不知何故,光临了建造在比萨海边山崖的这座城堡,似乎不再像从前那样只是游幸些时日就走,作出了久居的决定。随行的还有他的几个好友,和众多仆从。每周一趟的苦差,便是负责给伯爵的城堡运输粮食。沿着崎岖蜿蜒、险峻难走的山路爬到山顶可不容易。由两匹健壮的雄马才能拉得动的四轮带蓬箱型马车的大箱子里,堆满了能供应一周的各类烹饪的原料,还有酒,重量相当惊人。身负重物的马早已气喘嘘嘘,四蹄发软,就连坐着驱车的车夫也累坏了。

    运送货物到德洛卡伯爵的城堡,并不是第一次。伯爵有时会来这里短住些时日。城堡的储藏室常年储备着够吃一年的谷物,但不知为什么,似乎一下子全吃光了。最近,伯爵征收粮食的频率逐渐变多,量也大大增加,运送周期缩短至一周一次,送货人逐渐感到力不从心,埋怨起来。但是不管怎么埋怨,该干的活儿还是得干。

    对这份辛苦的工作非常熟悉的车夫,早已习惯了疲劳,然而此刻他却隐隐感到,今天的情况似乎和以往有些不同。一般来说,爬到这个高度,早该看见巍峨庄严的堡顶了。可是如今映现在眼前的,只有袅袅升起的灰烟,除此之外什么都看不见。透过漫天灰烟,他愕然地发现,整个世界仿佛都成了灰色。车夫的脸上充满了疑惑的表情,不久以后,脸上的疑惑就化为了惶恐。

    “天呐……这、这是……”顷刻间好像话也不会说了。男人结结巴巴地呻|吟着,“怎么回事,怎么变成这样了……?!”

    灰烬——

    视线所及之处,只有和灰烬这词十分贴切的惨状。

    占地数亩的城堡不知是何原因,莫名其妙地坍塌了。不——这可不是坍塌那么简单。神情恍惚的车夫,呆若木鸡地看着被夷为平地的前方。残破不堪的瓦砾之中,有灼烧的臭味在飘散,但是看看好像被巨人的脚掌踩扁的断壁残垣崩坏的样子,又不像着过火。整座城堡被破坏得异常彻底,以至于根本无法判断破坏者的手段和意图。就像是突遇了一场可怕的风暴,眼前的废墟,一点也看不出原来的痕迹。

    就在这时,突然发现车轮还在不断向前滚的车夫,赶快手忙脚乱地勒紧缰绳,使马车停顿。车夫良久地注视着建筑物的残骸。就城堡遭到破坏的程度而言,对于灾难发生时仍滞留在里面的人们的生还,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大脑完全空白的车夫,想起来要伸手去捏捏自己的脸,痛意紧随其后地传达出来,终于意识到这不是梦。

    “……难、难道是——”

    能把那么大一座城堡毁得如此干净彻底的,只可能是天灾,绝非人力所为。原来中午连续咆哮了一小时的恐怖响雷,并非光打雷不下雨,它们残忍地劈落在伯爵的堡垒,把它毁灭掉了吗?上帝啊,德洛卡伯爵究竟造了什么孽,要这样惩罚他?

    心脏几乎要蹦出嗓子眼的车夫惨白着脸色,惊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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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战场败退的达斯机械兽人族残军,被安然送入到王紧急开启的逃难之门里。惊密之扉连接的出口,阿迦述将其设立在四百英里外,以此来杜绝敌人追击的可能。启动了规模甚是浩大的惊密之扉,将千余名族人转移至遥远的北方高地,阿迦述体会到了不常有的心力交瘁。但是,技能超负荷的运用并不能打垮这位意志强韧的王,会感到身心俱疲,归根到底还是因为精神上的劳累。

    这一仗,达斯机械兽人族输得很彻底。卡塔特派出的讨伐小队,在战前做足了功课。原以为他们是在以卵击石,万万没想到,最后被狠狠羞辱的竟会是自己这方。这其中不乏包含着敌方的那个首席摸清了不少阿迦述阵营老底的因素。总兵力的多少,军团人员的配备,包括梵克监视本领的重要性……阿迦述邀请卡塔特的首席龙术士作客,给了他窥探这些秘密的机会。而那个男人,在战场上将他把握住的机会充分地利用起来,转化为胜机。阿迦述面容沉重地深思着,对轻信敌人的自己、对敌人表里不一的本质失察的自己感到愤怒,两眉间耸起了压不平的皱纹,好似一根粗糙的绳索坎进了皮肤里。阿尔斐杰洛……多么危险的一个男人啊!没有在他深陷重围的时候抹杀掉他,反而将那么多本族的机密与他分享,真是后患无穷。

    一直到撤退前,阿迦述的军队仍然保有远超敌人的数量,在王的带领下坚持作战,说不定会有转机,但是那毫无意义。王不忍看见自己的族人再添伤亡,愈加凋零。

    待在惊密之扉的达斯机械兽人族,忍受着身体的剧痛和精神上的压力,飘摇在安全的异世界里。一面在胸腔里翻滚着暴烈的怒火,一面在心底不安地揣测,王会将他们送往哪里呢?乱飞的星火,旋转的齿轮都在慢慢消失,不见天日的黑暗空间正在剥离它深沉的颜色,眼前的景象逐渐明朗起来。身体不再无依无靠地随处漂浮,而是实打实地与地面接触。重回现实世界的达斯机械兽人族,一双双怔大的独眼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破旧的城堡废址。在想起来这是哪里后,他们脸上的惊讶无处可藏。

    一个阔别了许久的地方,记忆逐渐变得模糊,却依然保留着一丝熟悉的印象。没有人会记错,因为这里是——

    罗腾堡。王竟然将他们传送到了罗腾堡?

    “所有的人即刻敛起雷压,变回人身。”

    阿迦述浑厚的嗓音合着风声在四处回响着。王的命令一传达,族人们立刻收拾起震惊的情绪,纷纷照做。

    将本性和真实形象重埋于虚假皮囊之中的异族,回归人类外形后,个个衣衫褴褛,头发散乱。略略扫视一下人数,三将军的军团曾分别整合了迭让的残部,出战前每个军团各有将近500名士卒,与王的亲卫队人数相当。经过此战的削减,1500的三个军团死亡人数约占两成,共计减员300。500的王之直属部队损失最重,仅存200人。抛开随处可见的伤者不算,目前阿迦述所能统领的军队,只余下约莫1400人。三分之一的惨痛损失,而敌人只有十人十龙,和几十头没有生命的机械龙。讨伐者一个都没有死。阿迦述愈发晦暗的眸底铭刻着深沉的哀痛。

    在失魂落魄的人群里,站着一个有着洋娃娃般稚气面容的美貌少女,鬈曲得厉害的黑发打理成一个个弹性十足的卷,披落在后背。五官小巧精致的脸颊上,镶嵌着的迷人的大眼睛蓝得宛如一汪湖水。一袭明艳的石榴红绸缎裙包掩着她不高却极为匀称有致的身材,衬出她尤为白皙的肌肤。她就是三将军之一的欧蕾丝塔。

    欧蕾丝塔当然还活着。在乱斗中,即使落入了敌人围攻的魔掌不幸阵亡,她也没有真的死去。阿迦述启动惊密之扉助族人逃脱的时候,欧蕾丝塔及时唤醒了一个处于待机状态的替命人偶。要彻底杀死她,除非在一次战斗里消耗完她全部的三个人偶。欧蕾丝塔凭借着她特殊的能力存活了下来。

    然而,在她美丽的脸上,丝毫看不见任何劫后余生的喜悦和侥幸的笑。

    “该死的畜生!”黑发的少女就像一只发怒的猫惊叫起来,脸孔的表情满满的都是恚愤,湖蓝的眼底一片憎怒,“那群家伙毁掉了我们的城堡,我的另两个备用人偶也一起葬送了!”

    欧蕾丝塔极度愤怒的话音一传开,立时掀起了一阵阵人声沸腾的巨浪。阿茨翠德惊讶地微张着嘴。安摩尔沉眉深思。其他的族人震怒不已,都在咒骂敌人的赶尽杀绝。只有阿迦述的表情最为平和。欧蕾丝塔之所以能最先知晓远在比萨的城堡惨遭敌人毒手,是因为她的三个人偶就安放在城堡三楼她的卧房里。就在不久前,她感应到了另两个尚未觉醒的人偶被毁坏的信息。

    “无需惊讶。换我,我也会捣毁敌人的据点,彻底断其后路。”冷冷地这么说完后,阿迦述以没有一丝波折的声音安抚他的部众,“但亦无需悲伤,至少我们还有新家可以落脚。”

    “要在这里安身吗?”葡萄石色的眼睛扫视了一圈周围的景致后,安摩尔走近阿迦述,低声请示。他记得去年秋天,王派过几个斥候到罗滕堡附近的区域勘察情况,只有极少人知道此事。最近一次派人侦查是在三周前,接待完卡塔特的首席以后。安摩尔早就隐隐觉察出,阿迦述有想过要将此地作为下一个根据地迁徙的意向。

    阿迦述坦然地点点头。“虽然已经不止一次派人来看过,不过眼下这个时候,为保险起见,还是再谨慎地查一回吧。”这么说着,阿迦述对他的心腹吩咐道,“安摩尔,阿茨翠德,你们俩给我召集未在战斗中负伤的部下,去城堡各处仔细查探。如若发现异常,速来回禀。凡是伤兵,都留下来歇息。”

    两位将军立刻领着人去了。因伤势而羸弱的族人都滞留在原地休息。他们分散地坐在广袤的原野,平复身体和心灵受到的伤痛。在稍矮的位置,一条逶迤的河流静静流淌着,将一望无边的田野一分为二。它被称作陶伯河,不宽不窄,像是一条陷进大地的碧绿曲线。河面上时不时荡起圈圈波纹,清风轻抚而过,留下一片片美丽动人的鳞波,旖旎的河滨美景令人看了心旷神怡。遥遥望去,可看见郁郁葱葱的陶伯河谷,两岸稀疏坐落着几个长满葡萄藤和瓜果蔬菜的小农庄。有人耕种,有粮食吃,意味着这里是理想的定居点。然而,刚吃了败仗的达斯机械兽人族却是无心关注这秀丽美好的风光,及周边城镇日新月异的发展。安摩尔和阿茨翠德迅速集合起一批身强力壮的健康兵士,撒开巡逻的大网到高地上的城堡旧址。搜查开展前,阿茨翠德对面带严肃的表情走在身旁的银发男子说,“真没想到啊,有朝一日,居然还会再回到这里。”山地的疾风将他拢于脑后的灰黑发丝吹拂到额前,带出他深有感慨的喟叹,“再回到这个……当年刹耶组织四王会晤的罗滕堡。”

    “……”安摩尔若有所思,却是默然不言,垂落脸畔两侧的长发,将他内心翻搅不定的思绪掩盖在白银的碎影里。

    建立于陶伯河上游高原的罗腾堡,曾是某个封建领主的封地。当年四王会晤的时候,规模还只是个小型的碉堡。九世纪时,罗腾堡的伯爵在这里建立堡垒,筑起高高的要塞,抵御其他领主的侵犯。直到有一日,居住在城堡里的人全部遇害,吞噬了他们的达斯机械兽人族军队在此集结,保卫从各自的根据地赶来共商族内大事的四王。四王会晤结束后,会议的启发者刹耶无心经营这个落后的边陲小堡,率军回到了地处匈牙利王国境内的大本营。其他的王也选择撤军离开。被岁月慢慢腐蚀的无人孤堡,随后因地震损毁了大半。多年后,罗滕堡伯爵的后人回到故地,在南面的开阔地修建起了更宏伟的新城堡。两百多年前,达斯机械兽人族的四个王——阿迦述、刹耶、库拉蒂德,济伽召开会议的旧堡,早已成为无人踏足的荒地。南面的新堡却逐渐发展壮大成城镇的规模。雄伟的城墙和坚固的城门拔地而起,保护着贵族的领土。日益崛起的商贸活动越来越繁荣,大大提高了罗腾堡的地位,使这座名义上归神圣罗马帝国统治的贸易小城,正逐步朝名副其实的自治城邦过渡。

    和新生的罗滕堡完全无法比较,当年四王会面的旧堡,却是彻底地没落下去了。藤蔓植物爬满了每一块断瓦每一处残垣,荒废的古堡一片萧条,长满了比人还高的杂草,昔日恢宏的堡垒早就成了被人们淡忘的遗址,常年没有人来过了。可是,就因为它荒芜,破落,驻扎在这里才不会引人注目。断裂的墙砖瓦片还能重修,房子还能再盖,先把衰颓的军心稳定下来才是重中之重。而重振士气最关键的,就是要重觅一个值得长期经营的新据点。

    带着跌宕的心情,逃亡到这片久违之地的达斯机械兽人族们的脸上,都充满了疲倦、不甘和颓丧的表情。但是当他们执行王的命令时,没有人懈怠,没有人偷懒。很快,阿茨翠德和安摩尔的部下就以超高的效率,将荒无人烟的城堡内外巡视完了。而就在这时,回来的人群里扬起了一声惊呼。

    “王,有件奇怪的事。”阿茨翠德快步移到阿迦述身边,“魁尔斯说他发现了一个与周遭的环境不协调的现象。”

    一个魁梧的男人大步走来,行礼之后恭敬地禀报道,“废弃的城堡空无一人,巨大的碎石阻断了很多通道,毁去了多数房间。厚重的灰尘铺得到处都是,角落里结满了大大小小的蜘蛛网。但是后花园的外墙竟仍未倒塌,以较好的面貌保存至今。”男人肩圆腰粗,身材高大健壮,一身厚实的肌肉。短短的头发又黑又腻,暗无光泽,有一些银丝密布其中。无神的死鱼眼黑如深夜的天空,眼色空洞虚无。他的脸颊很长,丝毫谈不上俊朗,并且布满了麻子,以鼻翼两侧和颧骨处最多。这即是魁尔斯目前盗用的人类形象。

    “后花园?”阿迦述微微皱眉,“有什么情况?”

    “奇异的花香吸引我过去查探。”魁尔斯的麻子脸没有一丝表情,但他汇报的态度却相当恭顺和敬业,“美丽的花卉开得非常茂盛,周围的杂草有被修剪和清理过的痕迹。我觉得很奇怪。”

    接到魁尔斯禀告的阿迦述迅速赶往现场。留在众人眼里的,只是团散开的星屑。

    “粒子旋转”——操控由自己的身体发散至空气里的、互相联系的雷压颗粒,将自身暂时化作一道放射性能源进行快速移动,看上去就仿佛是无数的小星星组成的一束游动的星光。阿迦述以常人看不见的速度瞬间闪身到魁尔斯怀疑的花园。这是只有王才能练成的高速步法,很像龙术士的瞬移魔法,移动的速度甚至比龙术士的“幻影”更加快捷,甚至超越光速,还具有短距离“空间转移”的功效。

    将军们在十秒钟后赶到了花园,其余的族人则要再慢一些。阿迦述早已定身站立在花圃的围栏外,观察起种植在绿草覆满的泥土里的繁花。

    花园里的色彩,一半绚烂毒烈,一半素净唯美。鲜红的花朵犹如妖异浓艳的血污,纯白的花朵宛若天使翅膀的羽毛。红花与白花以互不侵犯的界线、布局分明地生长着,大批大批地盛开,红得怵目惊心,白得安坦踏实。远远看过去,就像是两块紧贴在一起的血水和奶水铺成的地毯。花的形状非常奇特,狭长的花瓣向外翻卷,一根根花柱从旁伸出,朝天蔓延,细如刺。整体的形态像是被风吹翻的伞,被春雨夏阳秋风冬雪点妆过后,姿态更显妩媚妖娆。显而易闻的清香徐徐地挥发在空气里,柔柔地滋润着众人的心田。

    艳红洁白的花朵开得煞是美丽,然而垂眉沉眼低头凝视的阿迦述,阴霾密布的脸庞却沉浸在阴晴变换的疑云里。

    视线向四周环顾。不大的这座花园,虽然竖立着表面布满了裂痕的石墙,花田外的木桩护栏在阳光的照耀下却反射着洁白的光泽,看上去就好像有人刚刚在这里经过,把它们擦拭干净了一样。围栏里的花朵开得特别旺盛,不像别处杂草丛生,野花乱开,荆棘遍地,没有人悉心照料是不可能的。打理得井井有条的花园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异状,引起了阿迦述的警觉。前几次派来的斥候没有发现这诡异的现象。或许他们只是确认过这里没人住以后就走了。

    无暇在此刻去表扬魁尔斯心思的细腻和敏锐的观察力,阿迦述整个人都被一股莫名的焦躁感摄住了心神。

    安摩尔靠近了他,“王,有哪里不妥吗?”

    阿迦述始终看着脚边的二色花,看了很长时间才说,“虽然叫不出确切的名字,但是这些花不像是本地会有的,也不该盛开在这季节。之所以能长得如此繁盛,一定是有人从别处移植过来,精心栽培的结果。”他在心底掂量着,脑子里飞速转过几个念头,“……这样的话,是有人一直潜藏在这附近吗,又或者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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