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Chap.2:阿尔斐杰洛 61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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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顶的龙翼在阳光下伸展,好似天空的布幕中凭空撕扯出来的几道不规则伤口,在勃朗峰莹白的雪地上投下深色的暗影。
高山上的飞雪四处飘扬,舞得漫天都是。但它们并不是被风吹动的。
一个面容干净的人形态雄性火龙,伫立在斗气怒吼的雪地里,注视着正前方。有两名同伴就在他的数米外,一位是火龙族女性,一位是海龙族男性,正在以拳脚功夫相拼。肆舞的霜雪被一层一层掀起,从身处在漩涡斗气中间的两人脚底向上盘旋、飞升,再随着刚劲强烈的旋风,纷纷零落于四周。远远望去,就好像冰雪有了生命力一样,在自己翩翩起舞。
不过,和雪峰中的奇景正相反,就观战者的角度而言,这绝不是一场赏心悦目的较量。激斗的双方实力相差悬殊,一方始终压制着另一方,只要是稍有格斗经验的看客,都会知道结局毫无悬念。
尽管最终胜利的归属,金荻斯早就猜到了,但是他的注意力仍然不可自拔地沉浸在同伴们的对战之中,兴趣浓厚地观看着。如烈焰般耀眼的红色尖瞳始终充斥着赞赏和怜爱的情感,随那位火龙族女性灵巧的身形移动。
“唔哦——”
在被对方的重拳打中小腹之前,陶瑞斯就已经大汗淋漓,逐渐抵御不住了。他的喉中因吃痛不由得发出一串不自然的闷哼,但是却连凌乱的步伐都没有调整,就抬起拳准备还击。
“太慢了!”
女人高亢的断喝,夹杂在呼嚎的风声中响起。当发现挥出的右手打到的只是轻盈的雪花时,陶瑞斯才意识到自己的动作被对方完全看穿了。这时候,早已经闪身到他背后的芭琳丝,用浮现出青筋的手,准确地抓住了那只袭向自己的拳。
痛苦的尖叫从陶瑞斯嘴中溢出。芭琳丝将他抬拳的右手拗到身后,使力一掰,然后丝毫不给他喘息机会地抬脚踢中他的后背。在此期间,陶瑞斯只能不断地扭动身体挣扎。
一拳一脚的二连击得手之后,芭琳丝一甩宛如红鞭的马尾,飞身追上,抓住陶瑞斯重心不稳往前倾倒的破绽,以闪电般的速度黏上去继续进攻,每一击都命中他的肉体。
在芭琳丝毫不留情的攻势下,陶瑞斯终于彻底丧失抵抗的能力。芭琳丝行云流水的动作让人应接不暇,眼花缭乱的攻击又稳又准,招招凶狠。真难想象身材如此曼妙的女性,其体术竟强悍到这等地步。
没过多久,二者的对决便以陶瑞斯倒在雪地里为最后一幕结束了。身为败者的海龙族男子后仰倒下时,芭琳丝随身体猛烈晃动的马尾辫还重重地扇在了他的脸上。
“陶瑞斯,你真没用。”
扭了扭头,把逃逸到肩前的辫子甩往背后,芭琳丝站停在离陶瑞斯两三米的位置,抬起下颚傲视着他。经历过刚才的一番激战,这头强悍的母火龙连气都没喘一下,仿佛陶瑞斯所有的攻击都只是隔靴瘙痒。打量了几眼手下败将滚落得满身是雪的滑稽摸样后,她歪过头,把视线对向了置身在战局外的另一位同伴。
“一个一个收拾好麻烦。喂,金荻斯,你也加入进来吧?”芭琳丝明艳锐利的红眼睛得意洋洋,弯成峨眉月状,挑衅般地望着两个男人,宣示道,“你们两个一起上!”
“哈,口气好大啊。芭琳丝,你也太小瞧我……”
金荻斯话音还未落,一阵艳丽的色彩便急速朝他逼近,在茫茫一片白的环境里显得尤其出挑。
纷飞的白雪之中,红色的马尾划出蜿蜒的弧线。芭琳丝闪身到金荻斯面前,右臂挥出,正对他腰部。当注意到女人纤长的手臂拦腰朝自己袭来时,已经根本无从躲避。腰腹被抽中的金荻斯在那股怪力下,整个人都离开地面,飞了出去,完全无法避免和陶瑞斯同样被撂倒在地的下场。
“芭琳丝,你……”以极其狼狈的姿势仰面摔倒的金荻斯,被芭琳丝出其不意的一击完全打懵了。直到听见对方不可遏制地大笑起来,才总算有了反应,半是困惑半是无奈地发问,“哎,你做什么啊,还没开始呢?”
芭琳丝收起笑容,走过来两步,“教你一课。”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战斗的时候,永远都不能放松警惕。”
“可现在只是打着玩啊。”金荻斯爬起身,一会儿揉揉腰,一会儿又拍拍身上的雪花。虽然表情充满了埋怨,但语气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
“活该。”芭琳丝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侧过身,“下次要是再让我逮到你盯着我看超过十秒,我就把你的眼珠抠出来。”
“那我就太冤枉了。你跟陶瑞斯在切磋,我的眼睛不朝你们看怎么可能?”
金荻斯一脸委屈地为自己辩解,然而芭琳丝却不为所动。见这两人又要闹起来了,陶瑞斯苦笑了一下,过来解围。
“芭琳丝,你每次都说要挖金荻斯的眼珠,可没有一次真的付诸行动。”
“多嘴。”芭琳丝冷哼一声,“你还嫌被我揍得不够惨吗?”
听到她的警告,陶瑞斯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至今仍有些痛的脸颊。那里也和身上一样挂了彩,但却丝毫看不出受伤的痕迹。
“这点伤,根本就难不倒我海龙族的自愈力。不过,你那么野蛮,我和金荻斯是没办法再跟你对练了。恐怕要让雅麦斯来治你!”
在陶瑞斯看来,这只是一句非常普通的玩笑话,但是芭琳丝的脸色却突然暗沉下来,之前连胜两局的昂扬感一时间荡然无存。在她赤色的尖瞳里,原本就十分细长的眼黑顿时紧缩成针形,变得比以往更细了。
金荻斯留意到芭琳丝的面部表情变化,看见她双瞳激荡着愤怒的火焰,立刻对懵然不知的陶瑞斯挤挤眼。看到金荻斯对自己示意过来,陶瑞斯才感到后悔。所幸,在二人想着打圆场的措词时,忽然出现的一个身影打破了僵硬的气氛。
最先觉察到来人气息、转过身的是芭琳丝。一名雄性火龙从远处靠近,同样也是人类男子的形态。他体态轻盈,步履坚定,刘海很长,几乎盖住了双眼。但一阵夹带着霜雪的风正好在这时吹过,稍稍掀起了他的刘海。遮掩在红发下的眼睛和表情,还是能够依稀看见。他就像平常那样面目冰冷,溢满肃杀之气。
“桑契斯,”芭琳丝喊出他的名字,“你要不要也跟我打一场?”
“我没这份闲心,就不奉陪了。”桑契斯透过刘海的缝隙看着她,声音就如他的身姿一样孤冷,“我过来只是想告诉你,有人探监。”
“知道了。”她瞅他一眼,冷淡地回应,“我早就闻到人类的臭味了。”
对于芭琳丝蔑视的话语,桑契斯没有任何回应。不如说,在说完报告的那一刻,他就已转身离开,隐入风雪中。
“这个家伙,简直比冰还要冷。”望着桑契斯清冷的背影,金荻斯闷闷地嘀咕道,“真不像一头火龙。”
芭琳丝的关注点却不在桑契斯身上。对于这个同族的冷漠,她向来不以为然。此刻,她最感兴趣的是对方带来的消息。
这位孤塔守卫队长挑动了一下眉眼,朝隐没在雪中的高塔眺望过去,随后又把视线转向身旁的两人,唇角微微一翘,“你们俩跟我走。我要去看看,是哪个家伙敢来探监。毕竟,那可是一个罪大恶极的犯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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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身为队长的芭琳丝及她的两名部下一同回到驻地时,一个似乎早已经在塔前站立了一会儿的男子立即转过身,朝快步返回的三名孤塔守卫微笑。
虽然是个仅有着几面之缘、从未往来和了解过的人类,但是芭琳丝一见他红润的薄唇和铂金色的头发,便认出他来。“竟然是你。”她有些惊讶地审视他。
“芭琳丝大人,您好。”孤塔的来访者柏伦格朝她点了点头,显得很尊敬,带着虔诚的金眸凝视她的同时,还不忘朝她身边的另两人致意。
来者的礼数非常到位,让人无法诟病,然而芭琳丝还是能挑出刺来。“你的消息倒灵通嘛。”她上下打量他几眼,语气带着刻薄,“那男人才收监两天,你就献殷勤来了。由此可见,那个男人私下和其他龙术士拉帮结派搞小团体的传闻,果然是真的啊。”
陶瑞斯和金荻斯互相对视一眼,显露出看好戏的表情,好像遵循着某种惯例似的,任由芭琳丝尽情挖苦对方。
柏伦格温润如玉的脸颊上,一点表情变化都没有。“您教训的是。能不能带我过去呢?”他谦卑地请求,低头鞠了一躬。“请您谅解,但我必须看到他,确保他没事。”
这个人类竟然就这么恬不知耻地承认了,倒让芭琳丝顿时哑然。以不知该如何接口的表情愣了几秒,她最终甩甩头,僵冷地表示,“你那么想跟一个犯人为伍,我当然成全你。随我来吧。”
柏伦格轻轻点头,跟着她向大门走去。然而就在踏进入口的那一刻,一阵奇异的不适感瞬间攫住了他的心神。大脑突然晕眩起来,眼睛看东西出现叠影,迫使柏伦格抬腿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刚想发问,这种奇妙的感觉就消失了,恍如梦中的幻觉。柏伦格放下疑问,若无其事地继续走。他探视的心情太过急切,完全没留意到在他失神的那一秒,几名孤塔守卫对视的眼神。
塔楼进出的大门形似巨龙的大嘴。从入口往里走,柏伦格一直都紧跟在芭琳丝后面。金荻斯及陶瑞斯走在最末。四人一起登上塔内的盘旋阶梯。
龙族安置罪犯的孤塔,共有东、西两座塔组成,屹立在终年积雪不化的阿尔卑斯山最高峰——勃朗峰之巅。东塔是守卫的住所,西塔是犯人的关押地。高塔垂直向上,塔身修成龙形,由黑石砌成的墙壁外,雕刻着群龙腾飞的装饰。两头贴地躺卧、仿佛在沉睡的石雕巨龙正好处于东、西两座塔底层的大门,人们从它张开的巨口进出。塔顶设计成扁圆形,一头蜷缩成团的巨龙停立在东塔,西塔顶端的龙则好似在乘风高飞。龙尾形状的桥梁在空中拱起,连接着东、西二塔。巨大的黑翼装饰翻飞在空中,时常能够将阳光遮蔽。塔内的楼梯狭窄而曲折,采光不佳,终年昏沉阴暗,特别是西塔,空气里总有股难以挥发的酸臭味。粗糙的石墙上伸出龙爪和龙牙模样的火炬台,给阴森的监狱带来一丝明亮和温暖。
囚禁罪犯的西塔内,每一层只建有一间牢房。牢房经过巧妙设计,每一间都是半圆形房间。除铁栏密如蛛网的牢门外,仅有一面狭长的窄窗开在高墙上。上面有两位龙王亲自施予的魔法附着。粗实的窗栏和铁门上的栏杆,其硬度堪比最强壮的成年龙族的龙骨,想从那里逃脱,根本就是天方夜谭,更不用说石墙上还有龙王铺下的无数道结界。卡塔特该有的结界,这里几乎样样俱全,甚至还有额外的加码。就算没有这些精密的防越狱措施,也无人能够突破由四名龙族的守卫以及八名守护者共同镇守的孤塔牢笼。
沿阶梯往上攀的四人,已走到相当高的楼层了。除了交替的步伐和壁台火炬的燃烧声,塔楼内一片寂静,无人说话,就连之前恶意讥讽自己的芭琳丝都默不出声,仿佛变成了哑巴。柏伦格不问她要带自己去哪儿,或者犯人囚室的具体方位,只顾埋头走路。身后的金荻斯、陶瑞斯也是异常安静。正因如此,突然传出的一阵持续的声响,就显得非常突兀和容易听见了。
噪音刚响起时,柏伦格便仰起头,朝塔顶望去。那声音起初还很遥远,随着距离的接近逐渐变大。仔细听,那是从最顶层传来的摩擦声。嗞,嗞,嗞,就好像在用指甲抠石头一样,让人有股难以忍受的钻心之感。柏伦格凭借龙术士优异的听力,能勉强分辨。他回过头,看看四周,在他前后的三人仍无动于衷地走着,好像对这刺耳的声音早已习惯。难道是他……柏伦格不禁暗忖。他才在监狱待了两天,就已经受不了这里的重重高墙、冰冷的铁窗、密致坚硬的栅栏、污浊的空气还有冷酷刻薄的看管者了吗?龙王这样对他,好残忍啊。
嗞,嗞,嗞。不知不觉,在断断续续传来的摩挲声的陪伴下,众人所处的高度已上升至从塔顶往下正数第二层的位置。就在柏伦格心里猜测还要走多久时,终于,前方的守卫队长把脚步停下了。
尖锐的摩擦声就在这时戛然停止。“到了。”芭琳丝说,语气带点微妙。她红色的眼睛在火炬的光辉中闪烁,显现出邪恶的色彩。
顺着她不怀好意的目光,柏伦格寻过去,视线穿过栏杆,在一片昏暗中看到了他。
一个人影低头蜷缩在圆形牢房的暗处,靠墙而坐,不动一下,身上朴素的灰毛衣和黑马裤已有些脏。他红金色的头发紧贴肌肤往下垂落,将面部的表情保护起来。柏伦格突然感到一阵哀伤袭上心头。若非那头显眼的红发,哪里瞧得出这颓废的罪犯有一点点首席的影子。
囚室依傍弧形的塔身石壁而建,开门处砌起围墙,因此房间呈现半圆形。墙并未砌全,留下两扇大门宽度的空隙,竖满铁栏。其上有魔法的章纹,闪动着微弱的银白光晕。从铁栏之间向内望去,可将里面的设施一览无余。柏伦格还是第一次踏足孤塔监狱。在他的观察下,发现占地宽敞的囚室内空空如也,没有床,没有桌椅,除了一个散发着异味的木制便桶放在角落。
“谢谢你,芭琳丝大人,我可以进去吗?”柏伦格走向栏杆,压抑住心中的感伤,问道。
领柏伦格到阿尔斐杰洛所在的囚室后,金荻斯和陶瑞斯就离开了,唯独芭琳丝没有走,留了下来。
“哼,我还以为,你只是看一下就走呢。”她将双手抱在胸前,毫不犹豫地摇头否决了柏伦格的请求。“念你初来,我就不追究你不懂这里规矩的错了。听清楚,想要通过铁栏进到牢房里与犯人接触是不被允许的。有话就在这儿说。就算隔着一点距离,也没什么不方便。”
“首席为何会被囚禁?”柏伦格态度诚恳地询问。
“首席,哪来的首席。”芭琳丝用古怪的眼神打量他,抬手指向里面的男人。“噢,你说这个男人吧?”她的嘴唇向上一卷,笑容恶毒,“被废除的首席根本就不算首席。名号被褫夺的现在乃至以后,他都只是个罪孽深重的囚犯。在没得到族长的宽恕前,就得一直烂在这里。”
“他犯了什么罪?”
“这个男人嫉妒即将要取他而代之的雅士帕尔,抢在雅士帕尔与我族子民缔结契约的仪式前将其谋杀。你对族长的判罚有哪里不满吗?”
牢房深处阴影中的男子没有任何反应,不说话,也不抬头看看他们,但柏伦格知道他不是聋子。可不管芭琳丝说出怎样恶毒的言辞,他都一动不动,毫无所谓。柏伦格总有一股奇怪的希望,期待他能为自己辩解点什么,但最终还是只能靠自己应对那头刁钻的母火龙。
“芭琳丝大人,你刚刚说,阿尔斐杰洛谋害了身为预备首席的那个少年。请问,这是官方的说法吗?”
“三场审判,铁证如山,”芭琳丝斜睨着他,抬高声音,“你竟敢怀疑?”
“万分抱歉,是我多言了。”柏伦格低声致歉,“那么犯人俯首认罪了吗?”
“他在审判会上态度狂傲,公然咆哮,至今仍旧执迷不悟,对两位龙王心怀怨恨。不管对他说什么,他都不予理睬,完全看不到反省的态度。我看,他就等着把牢底坐穿吧!”
尽管这女人一如传闻所言那般目中无人,但她的头脑似乎不怎么灵光,很容易因为对方的示弱而大意,被套出话。柏伦格决定顺着她说。
“族长的判罚自然有他们的道理。阿尔斐杰洛犯下不可饶恕的重罪,如果方便的话,我想单独和他谈谈,规劝他早日认罪悔过。”他礼貌地笑着,用恳求的眼神注视她,“我记得,孤塔应该没有禁止探视者与犯人谈话的规定吧。”
沉默了两秒,芭琳丝眼珠一转,“好,我就给你十分钟时间。”她的态度有所缓和,声音却依旧尖锐,“有悄悄话可得快点说。我耐心有限。”
幸好,这头傲慢的母火龙只想在嘴上讨些便宜,挖苦两下就心情顺畅了。她抛给柏伦格一个兼有妩媚和凌厉气息的飞眼,脑后大马尾一甩,撇下他走掉了。
柏伦格目送她下楼的背影,前一刻彬彬有礼的凝视已转为凉凉的一瞥。这个女人对雅麦斯的迷恋可谓疯狂,她所交代的事情的可靠性,柏伦格不会轻信。不管怎么说,自己认识的阿尔斐杰洛也不是个心浮气躁、有勇无谋之人,会做出直接谋害下任首席的蠢事……有关雅士帕尔离奇死亡的真相,还得亲自向他问个明白。
柏伦格的金眸透过栏杆打量他。阿尔斐杰洛保持蜷缩的姿势从刚才起就没变过,似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如此。这时,柏伦格惊讶地发现他露在外面的两只手上,没有灰尘没有血,指甲也没有缺损。这是理所当然的,柏伦格暗想。虽然自由被夺走,一身的本领却没遗忘,或许阿尔斐杰洛听到有人来的脚步,早就用治愈魔法把伤治好了吧。可是再往地面看去,黑石地板上根本找不出一丝被尖细之物抓挠过的留痕,柏伦格不禁狐疑起来。
不过,他还是决定先把这些小事放一放,直奔主题。“阿尔斐杰洛,我们没多少时间。”
他叫唤他,提醒他时间紧迫,希望他能有所回应。可是森冷的囚室里只有自己的回音。坐在那里的男子依旧纹丝不动。
从被人仰望的云端跌下来,沦为阶下囚遭人羞辱,不论阿尔斐杰洛是否杀害了雅士帕尔,他都必然无法接受这突来的打击,所以他才会拒绝一切,自暴自弃吧。阿尔斐杰洛此刻的心情和他拒人于千里外的态度,柏伦格完全能够体谅。
“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俩。我觉得芭琳丝还不至于派人监听我们,但她只给了我们十分钟。”柏伦格往前跨出一步,“长话短说。你把事情的经过告诉我。”
沉默。
“我知道你听得见。不要假装无视我。这一点都不好玩。”
沉默。
“我一直以为,在黑暗中待得太久的人会特别害怕寂寞,渴望听到声音,渴望跟人交流。”柏伦格的口气极有耐心,“你不想吗?”
沉默。
“好吧,既然你什么都不想说,我就陪你坐着。等时间一到……”
“多说无益,”阿尔斐杰洛终于开口了。他打断对方,语气却出乎意料地平静,只是头依然低着。“事情已成定局。”
“这只是暂时的境遇。”柏伦格同样平静地答道,仿佛他俩还在卡塔特的长桥或庭院里闲谈。
“暂时?”阿尔斐杰洛沙哑地低吼,“不,我已经完了。龙王不信任我,剥夺了我的首席龙术士身份,把我当垃圾一样处理,任我在这儿自生自灭。”
柏伦格声音一低,“这是冤案。”
“噢?”阿尔斐杰洛抬起头,抖落额前碍事的碎发,充血的紫眼睛紧盯对方,似乎这两天都没有合眼睡过一觉。“你这样觉得吗?”
“对,冤案。”柏伦格毫不犹豫地确认。
“你不信我杀了雅士帕尔?”
“我不信你是个轻易犯蠢的人。”
“就凭这个下判断吗?那你简直比判我入狱的老东西还要蠢!”阿尔斐杰洛掩在发丝缝隙间的双眼迸发出极恶的凶光,整个人突然暴躁起来,毫无一丝征兆。他用指甲死死地挠着膝盖,手掌不断倾轧,浑身的骨头好似都在打颤,“他们应该防范我。可是他们漏算了一点,只把我扔进监狱还不够。因为我要报仇!为自己洗刷冤屈,用他们的血!我要——”
阿尔斐杰洛的喉结有节律地脉动着,声音却愕然终止,凶光尽露的眼眸亦在同时黯淡。这停顿来得太过唐突,柏伦格不禁侧目。或许他害怕被潜伏在暗处的守卫们听见,亦或许他知道这只是一时的气话,因此及时收住了声,阿尔斐杰洛未尽的咒骂终结在一片突兀的空白里,仅留回音在周围沉淀。
柏伦格伸出手指抓住牢门栏杆。五指缝间银光流动。这栏杆握起来有点硬,看似非常坚固,柏伦格暂时分析不出这上面结界的成分,但是再牢固的东西也能用魔法摧毁。片刻之间,他起了劫狱的心思,不过这冲动的邪念仅在他的脑内滞留了半秒。有四个骁勇善战的龙族和八个守护者守在孤塔,稍有动静就会引出大乱,对方人多势众,柏伦格可不想尝试与他们同时为敌。
“我明白,你很生气,你的胸中被怨恨充满,这些我都理解……”他轻声抚慰,“我不会用大道理要求你坦然接受这样的处罚,但是咒骂对问题的解决毫无助宜。我想听经过。阿尔斐杰洛,无论如何,请你冷静地回忆一下事发前后的疑点。”
“经过,经过……”怒气和恨意一下子就不知去向,仿佛先前的情绪失控都是一场幻觉。阿尔斐杰洛无神地望着地面,缓缓地说,“那日,雅士帕尔在我去看望他的时候,就已经性命垂危。我应该早点注意到他的状况,这样就能避免后面的事情了……”
“后面发生了什么事?”
“艾德里安,还有克莱茵……他们俩指认我是凶手,就因为暴毙的雅士帕尔躺在我怀里。”
“那个少年死去时,你恰好在他身边?”
阿尔斐杰洛低头凝视地面,一眨不眨地看了很久,又变回之前不说一句话的状态。
柏伦格叹了口气。“我明白了。族长并没有确凿的证据判你为杀人凶手。”看到红发的男子略一点头,他便接着问,“那个少年是怎么死的?难道是……中毒?”
“不是中毒。他是自然死亡。”
“饮食,还有服的药什么的,没问题吗?”
“没有。雅士帕尔的饮食一切正常。特尔米修斯反复检查过。药是特尔米修斯亲自开的,更不会有误。”阿尔斐杰洛目光黯然,“这也是我最想不通的地方。”
“你觉得,会有人在背后操纵这起命案吗?”柏伦格眼睛微闪,仿佛在暗示什么,“我知道在侍奉雅士帕尔的龙族侍者里,有几个雅麦斯的狗腿子。”他见阿尔斐杰洛没有接话,便继续道,“他们要想搞小动作,只能在食物或药剂里下功夫,不可能明着来。”
阿尔斐杰洛一听,倏地抬起头瞪视对方,吼道,“我已经说了雅士帕尔是死于自然。这是我亲眼所见!你既然不相信我,就不要问!”
受到惊吓的柏伦格脸色一白,无措地僵在原地,正准备解释的时候,阿尔斐杰洛却又像刚才那样自己住了口,不再嘶喊。他反常的情绪波动使柏伦格倍感诧异。印象之中的这个男人,不会那么脆弱的。难道这一次的牢狱之灾给他的刺激真有那么深?阿尔斐杰洛曾因催眠密探被罚软禁在住所九个月,不应该这样承受不住打击啊……
“不是食物的问题。”阿尔斐杰洛的声音轻了下来,低头这么说了一句之后陷入沉思,过了一会儿又道,“雅士帕尔是全身魔力散尽而死。我没有撒谎,但这很容易被心怀叵测的家伙添油加醋。”他猛地仰起脑袋,样子一惊一乍,“你明白吗?”
柏伦格再次叹一口气。“原来如此。我以为两位族长都是明察秋毫、公私分明的统治者,可是他们不调查清楚就草率判案,实在是把人命当儿戏。”
只有一种可能。他们不想查明真相。这份心里的疑虑,柏伦格没有说出口。阿尔斐杰洛已快到崩溃的边缘,现在,绝不能再刺激他。
柏伦格收敛了心思,转移话题,“那两个守护者,为何会一口咬定你是凶手?他们是刚巧从雅士帕尔的居舍路过吗?那天的巧合未免也太多了吧。”
阿尔斐杰洛经他一提醒,神情立刻认真起来,望着虚空的眼睛转来转去。思索一阵后,终于还是惘然摆手,“我不想再回忆那天的事情了。”
柏伦格略略颔首,深表理解,“对你而言那是最糟糕的噩梦。我也不逼你。”
“既然如此,”团缩于地面的男子,被激愤之色充满的紫罗兰色双目犹如火炬一般炯炯发亮,一直盯着柏伦格,仿佛望进他的灵魂,“你走吧。”
“在芭琳丝不差人催赶我之前,我不会走。”
“那你就是个蠢货!”
“嘘,小点声。你不想把他们都引来吧。”
阿尔斐杰洛的视线再度低垂,执着地盯着厚重的黑石地面,好像试图穿过去,看看另一端会有什么。“我不管龙王是有意让真相埋没也好,故意拿我做替罪羊也好,还是早就有了把我废黜的打算,我不管这些……总之,如今说什么都晚了。”他的嗓音始终沙哑,嘴唇一直绷得紧紧的。“我已是戴罪之身,要在这暗浊阴冷的地方度过余生,长满青苔,被蛀虫环绕……你如果还有点脑子,就该远离我。”
“我确实听到不少闲话,所以我才会执意前来探视。”柏伦格坚决地表态。
“……闲话。”阿尔斐杰洛轻声呢喃,却不敢问。
“他们说你嫉贤妒能,说你辱骂从者,”柏伦格面露担忧,缓缓道来,“还说你巴结龙术士、收买守护者,勾结密探,满肚子阴谋诡计。”
“他们,”阿尔斐杰洛喉头一缩,“他们是谁?”
“我碰见的每个人都这样说,谁第一个讲的反而不重要了。可我认为,他们全都在胡扯。”柏伦格的双手握紧铁栏,“你的荣耀早已超越前任,连龙王都忌惮你,怕你功高震主。现在,我不能向龙王进言,以免进一步激怒两位老人家。我必须装作对你漠不关心。我相信龙王只是一时被蒙蔽,以他们的老练和精明,迟早会把一切都想透。又或许,他们心里比谁都清楚,只是迫不得已才将你囚禁。毕竟死了人,而你又是疑凶,一定要有人承担罪名。如果力排众议为你担保,难免会被人非议他们的昏聩。于是他们只好出此下策,暂且把嫌疑最大的你推出去以平息众人的议论。等风浪过去,再找个理由释放你。不管哪种情况,我敢保证,你都不会在孤塔终老。所以,阿尔斐杰洛,你记好,要想得到龙王的仁慈,你就得先服软。你必须向这儿的看守流露出你请求宽恕的态度。不用明着告诉他们,申辩也好恳求也好,都不会有人理睬,只需要忏悔的时候让他们听见就可以了。总会有人把你的忏悔带给族长,只有这样,你才能获得被赦免的希望,重回卡塔特。这里的队长芭琳丝绝非善茬,我就算有心帮你,也不能来得太频密。你自己一定要调整心态,管住情绪。未来还长着呢。”
大概是意识到谈话进行到现在已经耗去了不少时间,柏伦格的语速忽然加快,洋洋洒洒地交代着。然而他的劝慰,阿尔斐杰洛却不打算领情。
“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柏伦格,我不是叫你走吗?”
“我柏伦格不是那种见风使舵的人。你救过我的命,对我有恩,我是你永远的追随者,直到你哪天愿意当我是一个真正的朋友。”
即使没有抬头,阿尔斐杰洛也能够想象,此时在柏伦格的脸上,一定挂着他往日最常露出的暖阳一般的笑容。
这个男人在自己入狱后那么短的时间就横跨半个欧洲赶来慰问。他对自己是敬畏也好,感激也好,欣赏也好,总而言之他是真心的。这份真心对众叛亲离的阿尔斐杰洛而言,比任何宝物或者赏赐都要珍贵。阿尔斐杰洛不禁有些后悔,过去的自己对他存有太多的猜疑了。事实上,他并不想放柏伦格就此离开,哪怕只有几分钟的陪伴也好……毕竟,在自己锒铛入狱、彻底失势的现在,还肯靠近自己的人,已是寥寥无几。
“如果我刚才说的话你听进去了,就请尽快振作起来。”柏伦格隔着铁栏,激励道,“无论未来怎样,无论今后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一直站在你的背后支持你的。”
“可是我……已没有值得你支持的资格。”
深陷囹圄的这几天,阿尔斐杰洛反复思索,假如自己不是首席,就不会遭遇现在这场劫难。然而直到这一刻,阿尔斐杰洛才忽然发现,不当首席至少会有一个损失。他再也听不到这男人亲切地尊称自己为首席了。自从柏伦格探监见到自己为止,就没再喊过他一次“首席大人”。
“不要这么说。”柏伦格劝道,“不必如此悲观。你还能出去,重新得到族长的赏识。会有那么一天的。”
红发的罪犯拂去身上的灰尘,将坐姿改变为双臂抱膝之后,心灰意冷地朝地面摇摇头,“我不再是首席,也不会再是了。”
“那可不一定。没准你能重获首席龙术士的殊荣呢。”柏伦格笑了一下,“有没有兴趣跟我打个赌?”
“妄语。”阿尔斐杰洛皱紧眉头,“你要我如何相信你所说的?”
“雅士帕尔死了。族长没有可用的人才。能担任首席的,只有你。”
“乔贞,修齐布兰卡,备用的家伙多的是……”阿尔斐杰洛无力地摆摆手,目光愈加灰暗,看不出一丝能够振作的迹象。“甚至,连白罗加也……”
“你列举的三人,都有缺陷。我看不行。”柏伦格神秘地笑笑,一副很有把握的样子。他捕捉到阿尔斐杰洛眼中细微闪过的一丝关切和好奇,深知他颇为在意,便娓娓道来,“乔贞是龙王要求他退位的,而且已经是数次退位了,这证明龙王早就厌倦了他,想启用新人。修齐布兰卡,我虽与他来往不多,对他的脾气还是有点了解的。这家伙从不把两位龙王放在眼里,对龙王的提携拒不从命,龙王心里非常嫌恶他。那个白罗加,就更不用放在心上了。他根本就没有与首席相匹配的才能。龙王只会轻视他。要真想提拔他的话,早就给他机会了,根本不会等到现在。所以啊,再把身负命案的你算上,你们几个都有欠缺。老实说,大家都在同一条起跑线上,以后公平竞争,各凭本事,谁的机会都一样。但我依然看好你。”
“你说得不对。”阿尔斐杰洛认真听完后,摇了摇头,“我的‘欠缺’最大。”他消沉地说道,“我杀了人……”
“哎,”柏伦格无奈地叹口气,“怎么连你都开始把自己当凶手了啊?”
楼道里传出越来越清晰的脚步声,打断了二人的对话。听脚步的轻重,不像女性。铁栏内外的两人都明白,一定是芭琳丝让手下的人过来催赶了。
这里的空气格外污浊,让人很不舒服。脑袋显得非常笨重,眼前往往出现重影。守卫就算不来,柏伦格也有离开之意,只是不便启齿。
“你憎恨卡塔特,憎恨龙王大人,但你曾为之效力、奋战,或许将来还会继续效力。”柏伦格迅速组织好语句,对阿尔斐杰洛庄重地说,“请好好斟酌我之前的嘱咐。”他微微一笑,移步到楼梯口下去了,很快就踏出对方的视线。
离别来得非常突然,阿尔斐杰洛立刻站起来,却什么都来不及讲。不一会儿,他听见牢房外的楼下有说话声。柏伦格在向守卫致谢道别。随后便是两阵方向截然相反的脚步。突然,楼梯位置探出一颗脑袋。金荻斯上来察看了一下,确认没有异常之后旋身离开。阿尔斐杰洛背靠石头墙,聆听了一会儿他们嘈杂的脚步,仔细分辨哪个属于柏伦格。没过多久,声音渐渐消失,只有老鼠窸窣翻爬的响动仍然余留。阿尔斐杰洛默默地回到冰冷的石地板重新坐下,双手环住膝盖,呆怔的目光,眨也不眨地盯着楼梯口墙壁上摇曳闪烁的火炬。
柏伦格走后,他再次感受到孤独的可怕之处。他把头埋在膝间,呆滞地注视火炬良久。凝视火光的眼睛始终睁大,不闭一下,看着火焰摇动变幻。过了一会儿,瞳孔开始酸涩起来,一些眼泪不受控制地流出。
阿尔斐杰洛放弃了。他疲惫不堪地合起双眼,回忆就在他最困顿时乘虚而入。黑暗中,熟悉的面庞依次浮现。孱弱的雅士帕尔微笑着,脸上血色渐消,在他的臂弯里安然离去;白罗加的身姿霍然出现在山崖上,阴郁地注视着训练场,神色几度变幻;艾德里安踢开房门,呼吸急促,大声朝他质问;克莱茵面容紧绷,眼里迸出火星,用手指向自己……他还看见尼克勒斯的眼睛,迪特里希的嘴巴,想起审判会上雅麦斯邪恶的笑容……无数张脸孔和无数个场景忽而叠加在一起又忽而分离,在阿尔斐杰洛眼前变化莫测,晃来晃去。他很绝望,空虚的脑海里,不断地闪回接受审判的那一幕幕……
第一次审判,始于两名守护者推开案发地点的房门、发现阿尔斐杰洛抱着死去的少年以后。艾德里安叫来几个人看护雅士帕尔的尸首,维持房间原貌。克莱茵将阿尔斐杰洛送到龙神殿大门外,快步进去通报。
在去往龙神殿的路上,已有不少人感觉出气氛的诡异。被惊动的龙族和守护者们自发聚在“龙之巅”山顶远远观望,面目沉重地注视着好似在罚站一样的首席。太好了,阿尔斐杰洛苦涩地想,坏事传千里。雅士帕尔才刚死,他们就知道了。传播的速度可真够快的。是谁那么多嘴?
很快,从殿内出来的克莱茵返回阿尔斐杰洛身旁,要他在门口等候,自己则在他身前站岗。他是第一个将雅士帕尔的死与阿尔斐杰洛联系在一起的人,自从他在少年尸体边高声宣布结论的那一刻起,他对阿尔斐杰洛的态度就变得格外生分。阿尔斐杰洛瞥他一眼,仅看到他侧脸的一部分。克莱茵面朝大殿,无法完全看清他脸上的表情,尽管如此,阿尔斐杰洛还是能够窥见,他的侧脸写满了冷漠和疏远。
在龙王召唤前,他等了将近一小时。特尔米修斯正在验尸。阿尔斐杰洛能做的,就是用还能够维持不颤抖的两条腿站好,耐心等待结果。克莱茵陪他一块站着,却像僵尸一般不说话。周围的人越聚越多,已逐渐有纷杂的议论声涌起。
阿尔斐杰洛精神低迷地站在神殿大门外,苦恼于该如何证明自己没有杀害那个病弱的少年,尽管身边的这个家伙还有艾德里安亲眼目睹我抱住他的尸体……
这时,他的眼角瞥到了一个体格特别强壮的男人。
迪特里希站在人群里。今天不是他当班,但他却赶到了龙神殿。雅士帕尔的死讯,看来已经传遍了卡塔特上上下下。这下,每个人都知道我跟雅士帕尔的死脱不了干系了。
“迪特里希,你的同伴说是我干的。你认为呢?”
阿尔斐杰洛淡淡地问道。健谈的大汉犹豫着低下头,嘴里嘀嘀咕咕的,试图回答,最终却只挤出了一排模糊的低语。
看到他的反应,阿尔斐杰洛在心中长叹一声。他认为是我做的。龙王大人会怎么看呢?
特尔米修斯神色匆匆地赶到,去见族长和早已经在殿内聚齐的其他长老。艾德里安跟在他后面,脸上写满不安。也许是走得太急,特尔米修斯直接无视了阿尔斐杰洛的存在,进入大殿。长老到齐了,对我的审判即将开始。还好他没叫人把雅士帕尔的尸体抬过来,阿尔斐杰洛苍凉地想。
在克莱茵和艾德里安的护送下,阿尔斐杰洛进入他来过无数回的大殿。但只有这次,他想返身就跑。议事大厅依旧庄严肃穆,他却感到很冰冷。明亮的白光从头顶的天窗射下来,照在红毯与大理石上。平时圣洁的光束,此刻却给人一种刺痛感。阿尔斐杰洛稍稍把眼睛半闭起来。
璀璨的宝座上,火龙王与海龙王依旧居于其间,和往常几无变化。但是他们眼底的怒火……长老们也都坐在侍者搬来的一张张座椅内,包括他的恩师。可是那八人的眼神都好陌生。视线移到奥诺马伊斯的时候,阿尔斐杰洛干脆回避了。他不敢再四处张望,生怕见到任何对自己失望的眼神。就让一切都快些开始,早点结束吧。
“阿尔斐杰洛,是你杀死了雅士帕尔吗?”火龙王单刀直入的问询宣告初审的开始。
“不是。”阿尔斐杰洛干巴巴地回答,“我没有杀人。请族长明察。”
“没有哪个犯人愿意主动认罪。好在我们有专业人士。”火龙王朗声道,“特尔米修斯,你在医学方面的学问是最权威的。你都查验妥当了吗?”
特尔米修斯应声站起,谦恭地朝族长作揖行礼之后,答道,“雅士帕尔死亡的时间确认在一小时前,也就是阿尔斐杰洛探望他的时候。”
“死因呢?是正常死亡吗?”海龙王问。
特尔米修斯正要回答,阿尔斐杰洛却急不可耐地踏前一步。
“是他一直不见好的病要了他的命。族长大人,我很确定。”
“我要先听取特尔米修斯的报告,随后再由你陈述辩词。”火龙王不悦地斥道,“没有我的允许,不得打断在场任何人的发言。给你一次警告。”
阿尔斐杰洛只有遵命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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