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Chap.2:阿尔斐杰洛 74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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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奎莎正面临着人生中最不好解决的难题。这个异族的王,竟然提出只要她说出三个名字,就放她走的条件?
济伽看向她的眼神带上了几分催促的意味,“你要我另请高明,那就把你认为适合做这项研究的对象说出来吧。三个名字,会星际穿越的龙术士名字,以及在哪能找到他们。”
但卢奎莎还是不说,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坚定地与对方进行耐力的比赛。
会有这么便宜她的好事?她不信。这男人怎么可能真的放她走呢?他就不怕我把他的据点、他的秘密,全都泄露给龙族吗?
仿佛看出她的顾虑,济伽用更加认真的声音说道,“既然你帮不了我,我就不会留你作客。我有办法让你遗忘你在这儿经历的一切。”
心思被看穿,卢奎莎体会着窘迫的滋味,面容完全怔住。
“我有说过我不喜欢动刑,但前提是你得配合我。”济伽深吸了一口气,“说名字。”
一个个熟悉的龙术士名字在脑中旋转,而卢奎莎所要做的,就是从中筛选出三个人。
柯罗岑?那是个博览群书的男人,用功的书呆子。但他喜欢研究的方向,似乎是历史、文学、哲学和艺术——在卡塔特组织的寥寥不多的几次集会里,卢奎莎每逢见到那个背着书袋的怪人,总会好奇地瞄一下他书皮的封面——好像都是和魔法不怎么相关的书籍。而且据她所知,柯罗岑最擅长的应该是封印魔法。
休利叶?一个出色的发明家,手工制作机器装置的狂人,不过魔法水平一般般,没什么特别令人称奇的地方。
白罗加?说真的,卢奎莎非常希望这男人去死,也很想报出他的名字,让济伽把他抓来,关他个五百年。但他有可能创造出“星际穿越”这样的奇迹吗?他是一条忠心的猎犬,一名无情的酷吏,一个善于挑拨、令人作呕的小人,但绝不会是富有浪漫色彩的空想家。
混乱的大脑,随着一个个不合格的人名被过滤掉而变得清晰起来。确定了答案后,卢奎莎稍稍挺起了胸膛。
“乔贞,修齐布兰卡,还有……”她呢喃的声音,几乎轻不可闻,却透着坚定,“阿尔斐杰洛。”
得到答复,济伽浅淡的眉毛微微一蹙。“后面两人是谁,我知道。不过这个乔贞,”他用批判的眼光审视她,“龙术士里有这号人吗?”
坏了。卢奎莎脸孔一僵。习惯问题,使她一不小心曝光了那个男人的真名,忘记改口了。想想那个乔贞,还算是个厚道的男人,和自己还有苏洛从未结过怨。卢奎莎完全是出于保全自己,才无奈地把他供了出来。至少要给他做点掩饰。
“是假名。他在人界活动时,经常会自称乔贞。”她说,“他真实的名字叫肖恩。”
“原来是被誉为‘屠夫’的初代首席啊。”济伽似乎没有怀疑,“阿尔斐杰洛是继承他的第二任首席,他的大名也早已是如雷贯耳。他在比萨重创过阿迦述的军队。我虽然长久在‘缓冲地带’避世,也还没到耳聋眼瞎的地步。那个修齐布兰卡……”
也不知道怎的,卢奎莎竟鬼使神差地把那个她从未做过了解的男人给说了出来,而放弃了原先准备“出卖”白罗加的计划。她对修齐布兰卡的认知,只停留在他曾被龙王提名过要接替乔贞,还有就是他在布鲁日做神父。
只要济伽的话音稍稍停滞下来,开始细细打量她,卢奎莎便难以心安。“怎么了?这个名字,你没有听说过吗?”她强作镇定地问。
王微微一笑。“他的名气,不比那两位首席低。别看我整天过着深居简出的日子,我了解的事情远比你能想到的多。只不过,那些都是我族以血作为代价换取的经验。”
在与龙术士长期作战的“被流放者”中间,一直流传着这样一个看法。他们最恨肖恩,因为他杀敌最多;他们最厌恶白罗加,因为他的手段最毒辣最凶狠;然而最可怕的敌手,却是修齐布兰卡,因为他行踪飘忽不定,出手不按常规,随意出现消失,使达斯机械兽人族完全无法防范他。肖恩和白罗加一旦执行起任务,就会变成杀戮狂人——区别在于杀的方式不同。肖恩会痛痛快快地了结异族,白罗加却更热衷于折磨够了再给予解脱。对异族而言,最后的下场都是死路一条,不存在任何悬念和侥幸。不要妄想在遭遇到这两个家伙之后还能有存活的几率。但是修齐布兰卡不同。他接的任务其实很少。死在他手里的,往往都不是他任务名单上的目标。他不像前两者,见了异族就杀。他实施杀戮,全凭他当天的心情。而被他盯上的猎物,可不会每次都猜中猎人的心思。跪拜讨好、乞求饶命的过程,有时候比死还要痛苦。更糟糕的是,修齐布兰卡还是个玩心很重的猎人。他喜欢用恶作剧捉弄异族,甚至还发明了一种先标记猎物,放他逃命,慢慢再杀的玩法——尽管他经常会忘记要进行最后的收网。不难想象那些被他遗忘掉的猎物,必定是恐惧得惶惶不可终日,活在不知哪一天会被突然夺走性命的阴影里。
结束奇妙的联想,济伽的笑容淡去了。“我原以为,你至少会给白罗加留下一个位子的。”他冷冷地望着卢奎莎,“不过,倘若你真的那么做了,就证明你对我的请教毫无诚意,只是在随口糊弄我。那样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
那真是太棒了。一念之差,竟救了自己一命。卢奎莎不由自主地把手放在小腹前,轻轻地按着,想把不安的情绪平复下来。应付这男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显然,他对龙术士的了解程度,比卢奎莎想象得要深。他一定是暗中下了不少功夫,对他企图抓捕的对象进行过调查。否则自己也不会落入他的圈套。
“你说的三人,符合我提出的标准吗?”济伽发问,“有可能带领我的族人重返故乡?”
这种问题,卢奎莎怎会知道。她只是将前任和现任首席,以及曾有机会担任首席的提名者告诉他而已。但是为了自己的安全考虑,她还是稳重地点了点头。
“他们在哪?”
“阿尔斐杰洛是首席,自然和龙族住在一起。任你本事再大,你也是不可能派人冲到卡塔特山把他抓过来的。肖恩……”卢奎莎逃离了他的注视,目光移到别处,不太流利地说,“自从这个男人卸任首席之职,就回到了人界,我不知道他住在哪儿。”
“你说你不知道?”
济伽射来的视线非常刺眼,卢奎莎不得不望向他。
“是的,我发誓。我又不怎么认识他。”
济伽王的耐心好像已经所剩无几,“第三个人呢?”
“修齐布兰卡那个男人,常年生活在布鲁日。他是个神职人员。你可以去那儿的教堂找找。”
“换言之,你给我提供的有用信息,只有一项。这与我们先前达成的协议可不相符。”
济伽声音冰冷,就连目光都染上了语气中的凉意。感受到他的怒火,卢奎莎的脸一下子变得无比惨白,但却一声不吭,强迫自己正视着他。她知道,自己令他失望了。在这个时候,只要稍微暴露出一点点胆怯,就有可能真的因此丧命。
盯着面色发白的女人,王无神的视线,却好像没落在她的身上,而是直接穿过了她。
幽远的目光,穿透卢奎莎的身体,遥望着远方。济伽仿佛看到了一个令他沉醉痴狂的魅影。
伴随着那抹迷幻的身影,空旷的大殿响起一阵阵只为他而来的柔和女音,如清风般吹拂至他的心头:记住了,济伽。但凡让你感到失望的人,就决不能轻饶。一定要不客气地对他们做出惩罚哟。
时间、记忆,似乎都停止了。那婉转动听的女音,仿佛是从他的灵魂深处响起来的。济伽颓然一笑,伸手按按额头,压抑住从心底升起的欲望。
“曾有人对我说,要严惩让自己失望的家伙……”
男人收回邈远的目光,黯淡下来的眼睛里,现出卢奎莎的脸庞。当他发现眼前的女人与他为之向往的那抹幻影有着极大的出入时,他立刻暴露出无底的失望和唾弃。
摇头苦笑了一下,济伽彻底清醒过来,刚才的那一幕,只不过是他思念的映射,使他产生了幻听罢了。“但你该庆幸,我不是她。”他定住神,望着龙术士,“她会食言杀死猎物,而我会遵守许下的承诺。不过,得做一个小小的改动。”
这么说着,济伽王掩住了眼底泄露的一丝杀意。然而,他的眼神太凉薄,表情好像在面对一个令人生厌的东西,导致卢奎莎错误地理解了他的言下之意。
她激动地喘着气,叫喊起来,“我已经照你的吩咐出卖了我的同伴!我不可能做到无所不知。超出我能力范围的事,我也是没有办法的。你不能因此撕毁你答应我的承诺!”
卢奎莎辩解的话声,在济伽听来,还没有突然响起的开门声来得激烈。
在一阵震荡着寝殿墙壁的吼声当中,无预兆地传来一声咔嚓的轻响。卢奎莎蓦然回头,惊慌失措地朝着大门望过去,看到一个驼背的男子。
埃克肖出现在门口,神情极为严峻,张口就是一句,“王,在我军驻地外,侦查到龙术士的身影。”说完之后,才想到目前的场面,“非常抱歉,打扰了您会客的时光。”
济伽为这个报告小小地惊讶了一瞬,就立刻恢复镇静,对埃克肖做了个眼色,然后朝发愣的卢奎莎看过去,“嗯……恐怕你得多待一会儿了。”
龙术士?卢奎莎的眼睛亮了,心底涌动着惊喜的情绪,压根没注意济伽的话。刚要欣喜地叫出来,却感觉有一阵令她不舒服的风在迫近自己。
领悟到王眼神中的深意,埃克肖伸出他的手掌,盖在了龙术士的肩头。卢奎莎抬眼望去,正巧看到这一幕。
“做什么?”
突然占据了脑海的神奇景象,使惊疑的叫声瞬间顿停。她猛然站了起来,眼神一片专注。能够将勘察到的画面,分享给肢体触碰的对象观看的“王之眼”,所呈现给她的景象——
埃克肖的神眼,透过空间的阻碍,无视距离的远近,阴森地俯在被窥探的目标上方。一望无际的苍茫冰原,终年不化的霜白之瀑,雪原之上的冰筑碉堡,堡垒内外的异族男女……埃克肖传递过来的片段在她眼前浮现。
在与定居着的异族隔开一片海水的茫茫冰原上,有一道作为掩体的巨大冰墙,藏在墙后的四个身影,无一例外地暴露在“眼”的视野里,分别是吉芙纳,许普斯,阿尔斐杰洛,还有苏洛……
眼前是一片令她惊喜的景象。卢奎莎高兴得难以自制。他来救我了,是的,他不会抛下我,一定会来救我的!他们是如何找过来的?但这并不重要。重点是,苏洛——她的爱人,来接她离开了!上帝啊,她等不及要去见苏洛了!
满心雀跃的女人,一时间太过激动,就连身边埃克肖冰冷的话声都没听见。
“他们渡海而来,在五英里外停止了前进,似乎在商量突袭的对策。王,您看……?”
在敌人突入过来前,还有一段时间可以让济伽王思索应对的办法。
一双始终保持着淡然神色的青白色眼睛,从容不迫地看向卢奎莎,济伽冷静的话语唤回了她的神志,“是来营救你的家伙吧。火红发色和苍蓝发色的那两个,应该是人形态的龙族。另外两个男人,包不包括你透露给我的那三个龙术士呢?”
卢奎莎换上庄重的表情,回答得非常诚恳,“那个红金色头发的男人,正是第二任首席阿尔斐杰洛。”
毫不犹豫地指证了那个男人,卢奎莎的心里没有一丝负累或愧意。如果能借由异族的手除掉那个威胁到她和苏洛的家伙,倒也算是此次被俘以来,唯一能让她心情好一点的意外之喜了。
从龙术士的回答中得到印证,王和他的贴身近侍悄悄互换了眼神。埃克肖曾经侦测到卡塔特的现任首席,知道有着那样外貌特征的男人就是阿尔斐杰洛。济伽会进行询问,只是要测试卢奎莎是否诚实。
确定了这女人所言不虚后,济伽的心情,被完全对立的放松感和警惕感同时笼罩着。
“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缓冲地带’的存在应该是个秘密。他们怎么可能找到这里来……难道是——刹耶那个混账,故意把情报泄露给龙族,让他们对付我?”济伽王平静的表情在隐去,脸上笼起了一丝阴狠的神态。一番低沉的自语落下后,无力地摇了摇头,“算了,不是纠结于这个问题的时候。”
结束了怀疑的低语,济伽王的视线突然朝对面站着的女人射过去。
被他这么一瞪,卢奎莎神色一凛,附着在视网膜上的那个男子的人影,竟然——变大了?
当觉察到危险的时候,她的双脚已经脱离地面。像是受人操控的一只布偶,抽搐的四肢胡乱地踢踹着空气,整个人更是莫名其妙地腾空起来。
直到完全不听大脑调令的身体,飘舞着移动到济伽王的床前,卢奎莎才终于发觉,男人的身影之所以变大,不是他靠近了自己,而是自己主动迎着他飞了过去。
卢奎莎的心跳骤然加快,不明白自己的身体为什么会出现如此离奇的反应,甚至连听觉都出现了片刻的失鸣,不断有蜂鸣的噪音刺激她的鼓膜。脚底无法着地,在半空漂浮着,像是被定在了。这难以形容的感觉,与水晶线操控敌人的情形很相像,但她的身体并无任何痛意,也没发现哪里受伤。唯一肯定的,是无论她怎么反抗,都无法挣脱这诡异的状态。她的嘴张大着,想要惊叫,却硬是说不出一个字,发不了一点声音。呈浮空之姿悬停在济伽王身前的卢奎莎,目光惊恐地盯着他无表情的面孔。
在直抵心脏的恐惧中,她看到济伽掀开毛毯,不紧不慢地下了床,第一次以站立的姿态来到她身前,距离近到离她不足两米。
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他虽然因长期卧病而显得有些清瘦,身材却是异常高大,即使自己腾在半空,那双青白色的双眸依然能微微俯视自己——库拉蒂德的择偶标准,其中就有一条是对方的身高必须超过她,因此,济伽选择的寄宿体,无一不是高大挺拔,格外雄伟。
卢奎莎淡紫色的瞳孔,清晰地映出屹立在她身前的王此刻的表情。他异常认真地凝视她,眼神冷漠而从容。眼前的光亮被遮蔽住了——一只宽大的手掌朝她压迫过来。济伽伸出右手,五指撑开,紧密地压住她的头盖骨——光亮再度浮现,但卢奎莎却更加惊惶起来。紧贴着头皮的那只手,无比冰冷,没有一丝活人的温度,彻骨的寒意透过掌心与头顶贴合的部位,倏忽间传遍她全身,引得她娇弱的身躯一阵冷颤。
恐惧,从四面八方拥住了无力挣扎的女人。就在这时,王扣住她的右手,亮起了炫目的雷光。超强的电流顺着那冰凉的掌心,导向卢奎莎的头颅。那是比四将军施加在囚室锁链里更强劲的电流。然而,被蹂|躏的女人却没有一点痛苦的感觉……只是徒然瞪大的双眼,变得越来越空茫,连求生的意志,好像都愈加涣散了。被电流袭遍大脑的卢奎莎,她的生命并没有受到任何侵害,失去的,只是与异族之王接触的一个个画面……
“啊……”
伴随着一声嘤咛,女人柔软的躯体,终于从男人的掌中得到解放,无力而颤抖地倒了下去。眼睛一闭,卢奎莎昏死在济伽的脚下。
不同于龙术士以催眠黑魔法对敌人的大脑记忆进行必要的净化,电击的手段同样能修改人的记忆,使敌人遗忘不该记住的事。轻而易举地剥离了卢奎莎来到此地的记忆后,济伽带着些微的喘气和一脸的疲累走回床边,慢慢坐下来,侧脸一片冷漠。
“王,那几个敌人无疑是龙族的首领派遣过来的救兵。他们明显已经查到了我军的据点。要怎么处置呢?”埃克肖咬着嘴唇,请示道。
“没想到会那么大意。”济伽看着虚空中的一点,“既然我们的秘密早已暴露,就算邀请他们过来,像对待这女人一样如法炮制地修正他们的记忆,也只是多余的举动。”王目光晦暗,露出别无选择的表情。
“您说得对。”埃克肖俯首听命,“如果真是这样,除了那位首席,其余的家伙不如直接杀掉,一了百了。”
部下的建议,济伽像是没听到一样,一直注视着虚空出神。
看出他正在为传达命令而凝聚精神力,埃克肖便默默收声,不再打扰。
此时的济伽,正用脑电波向留守在冰原上的将军们发布命令。千里传音——身为众人的首脑,王的话声能任意传到每一个族人脑中,连召见都不必,直接把指令带给他们。
十多秒的沉默过后,济伽的身体突然往后仰倒下去,寻找床背的依靠。歪斜着躺卧的样子,像是在漫长的旅程中耗尽了最后气力、急需休憩的旅人。埃克肖立刻快步走到他身旁,帮他扶正姿势,并把毛毯盖好。
“……给我时刻监视交易的动向。有异常的情况,叫醒我。”
吩咐完毕,在埃克肖担忧的注视下,跌入休眠期的王,仰面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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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在的区域,尽是皑皑一地的霜雪。在这个冰冷的花白世界,固态水以各种形状呈现出它们神奇的面貌,形成一个个天然屏障。气候严寒的极地大陆,满目都是冰雪铸造的艺术品。自然界的鬼斧神工在这里体现得淋漓尽致。巨大的冰雪高原,奇丽的镂空冰洞、拱形冰川,被云雾缭绕着的连绵雪山,覆满霜花的小岛……就连邻近冰层的海水,都冻结着重重叠叠的薄冰。大大小小的冰块在宽阔的海面上荡来荡去,舞动出一弧又一弧波纹。美丽的极光如彩色的飘带在夜空绽放,用绚烂的光彩照耀着略显平淡的大地。置身在这一片雪白的世界里,能切身感受到一种清澈而纯净的美,但是,却少了一点生命的气息。
光滑的冰原上,除了些许斑秃秃的苔藓,几乎没有植物覆盖,动物的行迹也很罕见。不过,在几个小岛上,还是能依稀看见一些水生鸟类的身影。它们体态肥胖,以双足在冰岛上直立行走,左顾右盼地寻觅食物。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身体呈流线型的海兽,裹在自身厚实的粗皮毛下,慵懒地趴在雪地里打盹儿。此处所有的生物,都是那么陌生,无法分辨它们属于哪个品种,自然而然也就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因为这片不毛之地,正是人类尚未发现的一块大陆,所以,肯定不会有正常的人类定居在这里。能抵达这块不为人知的神秘大陆,阿尔斐杰洛等人也是非常惊诧。他们从海的对岸一直一直向南飞,直到发现了这片永冻的大洲。
阻挡在身前的,是一面高高的冰墙,不愧为大自然建造的天然掩体。现在,四人暂时躲藏在冰墙后方,观察敌军的动向。
他们瞄准的这群达斯机械兽人族,在人类绝迹的冰天雪地里,建造起既是军营又是定居地的建筑群。清一色全都是圆顶的低矮堡垒。他们藏身的位置是如此隐秘,充分利用了周围的地理环境。降落在冰冻大陆上的阿尔斐杰洛、苏洛、许普斯和吉芙纳,足足寻找了两个小时,才终于发现敌人的踪迹。
闲荡在房屋周围的类人怪物们,仿佛是雪原上的原住民一样,无拘无束地生活着。白雪给他们披上新衣。他们大都衣衫单薄,并不为寒冷的气候所累。他们有的在交谈,有的在散步,还有的在吃饭——啃食肉块。他们吃的肉,大多摊在血迹斑斑的雪地上,也有人把食物盛在碗里。原以为只是群粗鄙不堪的野兽,但他们进食的时候,却似乎很看重某种规矩,一丝不苟地遵循着。这个古怪的现象,被阿尔斐杰洛发现了。只要是在吃饭的异族,几乎人手一个工具。那既像针又像镊子一样的东西,不知是用来削骨还是刮肉的,被他们拿捏在手中,时不时地翻搅在肉里,好像很认真地要把什么东西剔除掉似的,不弄干净就不下嘴。这群好像饿死鬼一样的怪物,竟也会有着如此讲究的规矩吗?觉得这个情况很有趣,阿尔斐杰洛仔细地侦查起来。在他眼中,人数庞大的异族子民,悠然自得地按照平常的节奏维持日常生活,对于远处有敌人在偷窥他们这一点,似乎完全没有察觉。
“不妙啊。那些人模人样的家伙,肯定都是达斯机械兽人族,不会有误的。”纵舞的雪花落在阿尔斐杰洛肩头。他的视野,在魔力的加持下,已经达到最宽广最深远的程度。一双紫眸一动不动地查看眼前的画面,同时与同伴分享情报,“虽然没法准确地统计数量,不过建在雪原上的冰堡,少说也有七八百个,简直在和这地方土生土长的动物们公然抢地盘啊。就算每个屋子只住着两三人,这军容也足够壮观的。何况那一个个冰雕的圆屋子,完全能塞进更多的人。”尽管这么说,但是阿尔斐杰洛口吻中的调侃,证明他并没有被敌人的阵势吓倒。
“周围尽是规格差不多的冰屋。”接话的是苏洛。他同样也在用超远视距的魔法,对密密麻麻的敌人进行侦查,“敌人有很多,但找不到卢奎莎的身影。”
“既然对龙术士采取活捉的手段,就一定会交给‘王’来定夺她的生死,而不会随随便便地处理掉。”首席说,“卢奎莎一定在异族之王的手里。”
“你说得对。但是,这支异族军队的首领究竟在哪里藏身,完全看不出来啊。”
听到苏洛焦急的低语,许普斯手指天空说道,“八成在天上的那个大洞里。”他清冷的目光带着警惕,视线投向上方,“没有比那更可疑的地方了。”
深夜里,云层遮盖着月亮,把月光稀释成薄薄的银色,然而,却无法掩盖住那道夜空的伤口。正如许普斯所言,在这个冰雪漫天盖地的陌生大陆,最显眼的,莫过于天空中撕裂出来的一个大涡洞。事实上,他们最终能找到敌人的藏身地,很大一部分原因正是受到了这个大涡洞的指引。
其直径,远胜于高悬的月轮,犹如一环死亡的魔眼,森冷地俯瞰着广袤的大地,以及所有试图窥察它的人们。
“先别急,看一看再说。”伸手做出抵挡的姿势,阿尔斐杰洛屏气凝神地眺望着天上的涡洞,感觉到有股能量。
许普斯自然不会鲁莽到没摸清敌人的底细就往里面冲。他仰起头,观察那诡异的大空洞。裂口与天空接触的地方,能隐约发现有一层蓝光在微微闪耀,发散着它低调的光芒。许普斯眯起双眼,勉强辨别出那是一层附着在涡洞边缘的薄膜。可是再往里看,就无法观察得更清楚了。每当想要仔细地观察大裂口的内部,总有好几重模糊不清的叠影阻碍他的视线,就好像施加了某种障眼法。
“这巨大的涡洞,到底是什么?完全看不清里面的东西。”许普斯的声音透着一丝狼狈,不禁皱起眉头,朝苏洛凝视过去,想看看他有没有瞧出什么名堂。
“什么也瞧不出来。超视距魔法穿不透那层能量薄膜。越想看清楚,就越模糊。”苏洛苦涩地低语。这绝对是他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诡异景象。
不止许普斯和苏洛,还有守望在一旁的吉芙纳也同样毫无办法地摇了摇头。无论怎样聚精会神地观察,都无法准确地窥探到里面的东西。
“就因为敌人花了大功夫阻挡外部窥探,才更加可疑。”阿尔斐杰洛确信地说,“如果这群异族的王不在那里面,为什么要保护得这样严密呢?总之,在那道发着蓝光的薄膜之后,一定有我们要寻找的东西。”
首席的话点醒了众人。“要怎么进去?”许普斯侧头一问,“你们试一试空间转移?”
“试过了。”苏洛告诉他,“空间魔法不管用,无法突入到那个洞里。”
“那要怎么办?”吉芙纳的声音插了进来,“这么等下去的话……”
那不断颤抖的声音,简直要让人怀疑是不是那个冷傲坚毅的同胞在说话。“吉芙纳,你不要紧吧?”觉察出她有点不对,许普斯走到她跟前,眼神飞快地打量她一番,发现她的脸颊汗水如注,好像一个身体很虚的病人,“你是不是不太舒服?难道……你受伤了?”
虽然吉芙纳始终强打着精神,装作毫无异样,但是她苍白的脸色,空虚游移的视线,和不断沁出额头的汗珠,还是暴露出她的痛苦。许普斯不禁涌起了一个猜测,心想她是不是在之前的战斗中过度使用了龙息来解围。因为她的身上没有任何外伤,却依然一脸痛苦,那么,就只剩下这个可能。
“没事。我不要紧的……”
不希望被看作是一件会拖累到同伴的包袱,因此,吉芙纳一直在试图隐瞒自己的身体状况。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似乎越来越力不从心,终于被同族瞧出了问题。就连她的辩解,都显得空洞而无力。
许普斯正想进一步询问,突然,天空中传来震耳的嘶鸣。而就在这时,阿尔斐杰洛和苏洛同时感觉到一阵不自然的空气流动,来自于敌人膨胀的雷压。
突来的噪音,震荡着空气。听声音,能判断出那应该是机械物在空中飞翔时,身体与触角互相磕碰发出来的噪声。那种咯咯摩擦的脆响,钻心刺骨,传入四人的耳中,无异于鸣响的丧钟。
破空的撕裂声来自于正前方。在那瞬间,捕捉到雷压的龙术士,和听闻到噪音的龙族,都一下子抬起头,不约而同地朝声源望过去。灰暗的异形从天而降,携疾风之势飞驰而来,在一阵比来时更扰乱人心的巨响中刹住庞大的机械躯体,占据着半空中的制高点。
来者共有四人,但不应该称其为人。他们在飞行的途中就已然恢复成丑陋的本体,只是一群机械物质堆叠而成的怪物。
没有半分犹疑,在与敌人视线相触的第一时间,许普斯、吉芙纳就迅速变回龙形,做好迎敌的准备。身为骑手的阿尔斐杰洛也召唤出一头机械龙,与苏洛双双就位,挺身站立在巨龙的背脊。
“无论是感官还是身手,都很灵敏啊。”墨里厄将军用他一贯的苛责语气,不太情愿地对敌人表示赞赏,“那么快就摆好了战斗的姿态,真不愧是龙术士。”
还来不及想出救人的策略,就被敌人发现了吗?不过,让阿尔斐杰洛感到气恼的问题,带给苏洛的,却是另一番完全不同的滋味。
“卢奎莎——”
不由得发出一声激动的叫喊,苏洛望着前方的敌人,怔怔地瞪大眼睛。
背对月色漂浮的四个将军,有一个人的身体完全是毫无规则的异形。他有很多条触角,比人的手臂更为粗壮,上面分布着大小不均的吸盘,好似乌贼的触角。无论何时何地,苏洛都无法错认那容貌。寡淡的星光下,在敌人蛇群一般的触角里,浮现出一个昏睡女人的轮廓。
“噢,这位龙术士小姐是你的恋人吗?”
渥兹华注意到苏洛的反应,非常愉快地轻笑起来。他紧紧地用触角卷住了作为人质的卢奎莎的腰,把她控制在自己手里。但是被挟持的女人,却双目紧闭,毫无知觉地沉睡着,一点也感受不到随时会降下的危险。束缚着她的触角,围了一圈又一圈,包裹住她柔软无力的身体,只要再收紧一分,卢奎莎纤细的腰肢就会在瞬间被剪断,死在睡梦之中。
虽然嘴边黏着的一缕发丝轻微地震颤着,是她仍在呼吸的证明,然而,死死昏睡着的卢奎莎,憔悴的面孔显示出铁青的颜色,无疑诉说了她的痛苦。腰间的衣服上,已隐隐渗透出一些血珠,应该是有一些钩刺扎进了她的身体。晕红了衣裙的血色泡沫,昭示着敌人还会加大束缚的力量。看到主人惨状的吉芙纳,心里顿时一紧,顾不得身上的痛楚,摩拳擦掌地想要冲上前,咬断敌人的触手。
“别乱动。”墨里厄将军用冰冷的警告声,提醒躁动的火龙,“不想让这女人丧命的话,就乖乖待在原地。”
上去生夺硬抢,只怕会坏事。吉芙纳再心急如焚也只能暂且压抑住怒火,僵僵地停留在远离敌人的半空。
在苏洛和吉芙纳陷入恐慌之际,阿尔斐杰洛的理性仍没有丧失。看目前的情况,似乎敌人在了结卢奎莎的性命前,还有着其他的打算。敌人让他们确认卢奎莎平安无事,显然是想要达成某种更深的企图。
“看到了吧,她还活着。”用微带讥讽的语调说着,渥兹华的双眼眯成弯月形的弧度,挑衅地凝视苏洛,“不过能不能继续活下去,就要看你们是不是听话了。”
“……不许你伤害她!”苏洛惨白着一张脸,两眼被激烈的情绪染得通红。“你敢动她一下,我发誓就算神阻止我,我也要杀了你!!”远超过愤怒的绝望感,使他嘶喊的嗓音无比沙哑。现在面临的,无疑是自己所能想到的最糟糕的发展。自己深爱的女人,被敌人挟制在手里,而自己的任何一个想要解救她的举动,都可能使她丢掉性命。
“哈,你是真的很担心这位小姐的安危啊。”确定这个男人即将崩溃的心情,渥兹华反而笑得更加开怀,“不过,暂时还不能把她还给你。”他对苏洛失去了兴趣,目光移开他的脸,转向另一个男人,嘴边浮现出愉悦的笑意,“我王仁慈,决定饶她不死,但必须要以一个人的性命,换取她的生存。”
阿尔斐杰洛明显感觉到这个浑身触手的将军,那带着兴味的目光是朝自己看过来的。他的心底,顿时涌起一阵冰冷的凉意。
“交换人质吗?”听明白敌人的意思,许普斯的眼神寒冽如冰,冷酷地反问道。
“一换一。再也没比这更公道的条件了,不是吗?”丝毫不把海龙凌厉的气势放在眼里,澈尔将军相当悠闲地反问回去。
不等他们回答,哈拉古夏的目光落在红金色头发的男子脸上,从容地说,“卡塔特的现任首席大人,请移步到王的宫殿相聚。王点名要你留下,作为人质,换回那个女人的自由。”
苏洛、吉芙纳面露惊讶,而阿尔斐杰洛听了这话,则更是不可理喻地吼出声音,“要我留下来?”
“想让这位龙术士小姐完整地离开,自然要做出点牺牲。”渥兹华笑得宛如一个绅士,琉璃般清澈的眼眸却抛出丝丝猩红的血光,不断刺激着他的敌人,“否则,我现在就扯掉她的两条腿。这么漂亮的女人,如果失去双腿,后半生的日子会怎样呢?”他语带轻松地发出威胁,毫不在意被敌人恶狠狠瞪着。“虽然是龙术士,可毕竟是人类的身躯。让残肢复原这种事,还是做不到的吧?”
“把我带去你们的领地,是想要做什么呢?”阿尔斐杰洛冷笑了下,“你觉得我会那么蠢,听凭你们的摆布?只要踏进那个大涡洞一步,就出不来了吧!”
“哎呀哎呀,我们谈崩了?”渥兹华颇为惊讶地挑了挑眉,轻飘飘地让一条触手飘移到昏迷着的女人咽喉旁,轻触她的肌肤,恫吓般地抖动着,“看来你的同伴,要为你的决定哭泣了啊。”
苏洛的眼眶几乎眦裂到极限,脸上惊惧的神色藏也藏不住。卢奎莎危在旦夕的状况,令他跌入到无底的恐惧中。他僵直的脊背,好像全靠一根钢钉在身体里支撑,才没有在巨大的压力下就此跪倒。扭过头,瞥了一眼正在怒视敌人的红发同伴。虽然不知道异族的王在打阿尔斐杰洛什么主意,但他身为首席,的确比自己更有价值。可从他的态度看,应该是不会答应交换人质的。而如果想保障卢奎莎平安,就必须做出牺牲。
微仰下巴,深吸一口气,苏洛终于抑制住自己的情绪。他朝渥兹华狠狠地看过去,态度却表示出愿意服从对方的意思。“如果一定要献出一个人,才能换她回来,”苏洛声线嗄哑,几近于嘶吼,“那就让我去吧。”
“什么?!”
为了挽救卢奎莎,主人竟决定把自己交出去?许普斯被深深地震撼到了,不禁扭动身体,粗长的头颈往后歪,用疑惑和惊愕的复杂目光看向主人。
那四位将军,在得到苏洛妥协性的回答后,有三个人立刻流露出颇感意外的表情,为他舍己救人的勇敢行为赞叹不已。只有渥兹华一人,对苏洛的作法嗤之以鼻。他并不像澈尔、哈拉古夏和墨里厄那样,感慨于苏洛的牺牲精神。相反,这个男人甘愿为爱情舍弃自我,在渥兹华看来只是一出能让他兴奋的好戏。都已经把敌人逼到不得不放弃生命的绝境了,还有比这更令人开心的事情吗?
而与将军们的反应截然不同,阿尔斐杰洛这一方的人,脸色都无比惊惧,不知道该怎么办。
简直是遇到了有生以来最棘手的难题。一边是自己的命,一边是自己最在意的男人的命,这两样无价之物,俨然已经被放在了天秤上,而自己必须去衡量它们的轻重。无论哪一个,阿尔斐杰洛都不愿放弃。
如果直接来硬的,难保敌人不会撕票。可是,真的要遵照异族的要求坐以待毙吗?阿尔斐杰洛咬着牙,陷入苦想之中。
“我很想为你的无畏送上几句溢美之词……”墨里厄的视线游移着,划过苏洛写满坚定的脸庞,朝另一边的阿尔斐杰洛望过去,“可是,非常遗憾,我王要见的人是首席。只能用这个男人进行交易。”
“哼,果然是这样吗。”扫视敌人,阿尔斐杰洛的目光满是嘲讽,“被一个不认识的家伙惦记着,也是很让人困扰的一件事啊。”
现在问他们劫掠龙术士的目的,想必他们也不会说。敌人共有四个,都是将军级别。相当麻烦的局面。如果许普斯刚才对吉芙纳的怀疑是正确的,自己这边恐怕会少一份战力。明显不在状态的吉芙纳,正被伤病的痛苦吞噬着,已经不适合战斗了。难道要靠我和苏洛、许普斯与敌方的四个将军交手?问题是,苏洛愿意抵抗吗?先不说他目前的情绪极端不稳定,满脑子都是如何换回卢奎莎,就算他有心消灭敌人,可在四将军后方的辽阔冰原上,还有几千个达斯机械兽人族盘踞在那里。只要他们的长官一声令下,就能调来无数的后援。
事实正像阿尔斐杰洛所担心的,留守在冰屋子周围的兽人族,都在蠢蠢欲动,恨不得一拥而上,将进犯的龙术士与龙族撕碎。王同时派出了所有的将军去处理紧急事务。附近有敌人入侵的消息,自然已经在全军传开了。
“首席,明白你逃无可逃的处境,就不要再抱着侥幸的心理了。”一句话点穿那男人越来越危险的困境,渥兹华唇角的笑意更深了几分,“应该屈服于命运,而不是反抗它。奉劝你乖乖跟我们走。否则,我这边可是要强取豪夺了!”
发出恐吓的将军,探长四五条好似八爪鱼的触角,想逼阿尔斐杰洛就范。柔软而锋利的触须盘绕着幽绿的雷电,如急速生长的树枝暴涨而出,直直刺向龙背上的首席。
阿尔斐杰洛的视野,随着触手的临近,被灰色与绿色占据。他的指尖闪起魔法光亮,正要应战,突然,被塞满的视野空了出来。飞向身前的钢铁触角纷纷断裂。
然而,阿尔斐杰洛不变的手势,说明他的攻击还没有挥出。
“咦,没道理啊……”身体的一部分被莫名切断,连带着整个人都歪斜地颤了一下。这突如其来的负伤,让渥兹华不由惊呆了一秒。他不解地望向被齐刷刷砍断的椭圆切口,好像很不理解自己的身体为什么会流血。
几乎是同时,哈拉古夏的喊声响彻天际,“渥兹华,你——快逃!”
钻心的穿刺声,还有血液的飞溅声,与同伴的惊叫交叠在一起。渥兹华的周身,舞起了漆黑的血花。那零零洒洒的姿态,如倾盆而下的雨点般汹涌,好像天空忽然下起了一场黑色的大雪。在纵舞的血花中间,将军本人的灰色躯体,顿时四分五裂了。
本能地感觉到,在渥兹华身体碎裂的时候,某个隐秘的角落里,涌动起一股令人畏惧的雷压。阿尔斐杰洛试着判断方位,朝西南方的黑夜远眺——
冰原的上空,升起了一弯猩红的血月,遮蔽住周围的星芒。逼人的压迫感,覆盖着冰冷的冻土,仿佛是来自地狱的死亡使者。绯月照耀下的西南高空,突然升腾起一阵旋风,将漫天旋舞的飞雪清扫开一条空旷的道路。雪花散落时,一个男人的身影清晰地突显出来。随风狂舞的长发,一半是滴血的艳红,一半是淬银的亮白。红与白纠缠如线,在他的脸上任意缠绵,稍稍掩住了他的面貌。但是浮露在发丝间的嘴唇,却微微一弯,扬起安静的微笑。
那个突然降临在冰原战场、光是其存在就极具威慑力的男人,毫无疑问是……
“刹耶!”对着夜空,阿尔斐杰洛高喊出这个名字。
“哟,首席,你还记得我。”
浮空而立的男人身姿绰绰,赤红的眼眸朝首席致意过来。他的神色宁静而悠然,但那只危险的手却抬了起来。白皙的指尖,凝聚着足以令一个将军在瞬间溃败的高密雷压。
渥兹华的迅速落败,只在眨眼之间。其他三位将军,虽未受到波及,但是在看见同伴全身被贯穿、分裂成数块的惨状后,无一不露出惊恐的表情。
令将军们惊愕和畏惧的突发状况,对苏洛而言,却无异于希望之音。阻挡他拯救爱人的障碍物,终于消失了。
一击粉粹掉渥兹华身体的雷压射线,并没有打在卢奎莎身上。与异族庞大的躯体相比,被触手捆绑住腰部的人类女性,只相当于宽敞的房间里摆着的一件不起眼的小装饰品,所占的比例实在太小。雷压的射线虽然密集,毕竟是点射的状态。在它们贯穿作为目标的渥兹华的时候,竟十分奇妙地避过了被挟持在身边的女人。
钳制住身体的触手断裂成数节,松了开来。无意识的卢奎莎,虽然幸运地避过了被分解的厄运,然而,由于失去能攀附的支点,她的身体在半空乘着风,跌落了下去。
在三个将军带着渥兹华的残躯躲避攻击的空隙,苏洛不管也不顾地冲上去,踏着无形的空气,脚下生风似的追逐卢奎莎落下的身影。
“苏洛,危险!”
下意识地大声喝止了一下,然而身旁的男子早已如离弦之箭,横穿天空而去。阿尔斐杰洛回头一看,只看到苏洛疾驰在空中的残影。
有比那四个将军更可怕的家伙出现了。战场上的每个人,无论哪一方,都可能遭到不测。但是,苏洛在意的第一件事,居然是趁敌人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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