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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仍然顾盼自若，面带微笑地看着自己，更是心生钦慕之意，心想：如此皇后，真乃帝后之典范也。
皇后身边站着一位姜尚宫，是早前沉舟曾经见过的，姜尚宫也忙道了一句：“赐坐。”便有宫人将团席置于地上，沉舟便行肃拜，道：“谢皇后娘娘。”而后端坐其上。
皇后亲开玉口，垂问道：“你是何籍人士。能通文字否？”
沉舟拜了一拜说：“回禀皇后娘娘，奴婢是松江府黄花县人，少阙教养，只略知一二。”
皇后看了便微喜，两颊露出桃花一般的红晕来，缓言问道：“诗书之类，能为几何？”
沉舟便回话：“回禀娘娘，诗书粗通，不足挂齿。”
杭皇后就命沉舟作诗一首。身边宫人便抬过来一张小几，上有文房四宝，沉舟取了纸笔，拜谢身边的宫人，略微蹙眉，便写道：
千贤会归绍自圣，
万学争驱孔为宗。
旦种暮成随渭水，
朝闻夕死仰高峰。
霜德审行悬日月，
秘烈云谋贯夏冬。
非是凤凰失所舞，
人间和气有其容。
写毕进诗于皇后跟前，皇后读罢大惊失色。只因这首诗里颇为她叫屈，虽是一首应制诗，却有许多不平之处。最后四句更是直指有人僭越权柄，赞颂皇后仁德，有容乃大。杭后虽然看这首诗心中感到喜欢，但她身边耳目甚多，这首诗若是被萧妃的人看到，恐怕眼前这位女史就前途难卜了。于是皇后想了想说：“诗写得不好。”便用笔仔细划去后四句，只留前四句。一旁姜尚宫看了，心里直起疑。
沉舟心想或许真的不好，写得太露，一时慢快皇后，但也不好在此辩解，只得叩谢而退。见她退了以后，站在皇后身边的姜尚宫便问道：“娘娘见此女如何？”
杭皇后便云：“行动端洁，不隐不露，想是家教谨严之辈。”
姜尚宫是萧贤妃的人，自然今日之事她都看在眼里，便在退班之后急匆匆跑到承乾宫，回禀萧贤妃：“今日一个叫沉舟的女官调入中宫，皇后命诗，她写了一首，只是皇后说她写的不好，被殿下删了四句，不知那四句写的是什么。”
萧贤妃正隔着帘子在听清弹，姜尚宫一时也不得见她真容，她正悠闲之时，闻姜尚宫禀报，便笑说：“她呀，当初张秩敬所说的邦媛么？”
姜尚宫道：“是，就是她了。”
萧妃笑道：“我看过她的《怀嵇吟》一首，是个女中之士。”
姜尚宫一听，贤妃有所夸奖，忙笑道：“是了，她作诗甚好。”
萧妃忽然语调一变，道：“那所剩四句为何？”
姜尚宫便把头四句说了一遍。萧妃笑道：“剩下的句子许是暗讽皇后，埋怨中宫。”
姜尚宫便低头说：“是了，奴婢也本以为是这样，不过奴婢又问皇后娘娘此女如何，皇后娘娘却夸奖她家教谨严，行动端洁，不隐不露。”
萧妃听到这话，便叫停了弹奏，升了帘子。
帘子后走出来一个美妇人，乍看时，第一眼就是那白皙细长的脖子，延颈秀项，如凤在望。一举一动，颇有媚态。再看她一对蛾眉略舒展，两目秋水与绛唇。生得一副标致的鹅蛋脸，肌肤盛雪，大有贵妇之相。头上穿戴，一丝不容比皇后差，她平素不喜丫髻翟冠，竟绾了一个凌云髻，一支赤金展翅响玉凤笄高插其上，别的各色珍宝首饰，又用了一头，还贴着白金雪梅真珠面花。身是一袭织金暗红缠花罗绣大衫，霞帔用皇后才能用的龙凤纹，映衬这美人的冰肌玉肤，更是锦上添花，真如一个光彩照人的仙女。
萧贤妃音色清丽，语调宽缓，虽略显疏懒，却着实更添几分贵气。
“想必，是什么不好听的话。”萧妃似乎心知肚明一般，毕竟她在宫中结怨多了去了。她只吐了这么一句，姜尚宫便开了口：“奴婢也道是呢！怎么皇后一边夸她一边又说她诗写的不好，写得不好夸她做什么？娘娘若是不嫌我老不中用，就让我去整治整治这个丫头。”她说时面露凶色，跃跃欲试。
“罢了，和一个女史过不去做什么，她能闹出什么事来。”萧妃柔荑轻举，一个纯金的小盏正在她手中。她樱唇微启，小饮了一口蜜酒，在旁的宫女赶紧轻轻擦去她唇角的水迹。
“娘娘仁慈体下，可惜便宜了这个小贱人。”姜尚宫赶忙奉承萧妃，萧妃似笑非笑地微微翘起了嘴唇。这姜尚宫之所以能做女官之首的尚宫，也全是拜萧妃所赐，是故死心塌地跟着萧妃。承乾宫如此得势，尚宫局又是女官六局之首，姜尚宫便喜在宫中左插一脚、右插一脚，惹得其他几局的女官们都噤噤无声，只能仰其鼻息过活。
“虽这么说，你也去查查这人什么来历，是哪家请来的菩萨。”
姜尚宫道了声诺，领了萧妃旨教，便拜了两拜退下了。宫中一切宫女的名籍，都收在尚宫局司簿司里，她找来自己属下周司簿，要来沉舟的名籍看了半天，却道不过是个已故县太爷的千金。
周司簿便笑说：“大人且放心，她爷不过是个六七品的县令，还早就死了，兄长只是个秀才，必然掀不起什么大浪的。”【注：爷，指父亲；县令未必是七品，按贫富县不同，官阶也不同，贫则八品，中则七品，富县则六品。】
姜尚宫却冷笑一声说：“你懂什么，朝廷还有几门子穷亲戚，哪里知道他家里还认识什么人，与哪里扯上关系，这得慢慢查。”姜尚宫合上宫人名录，仔细想了想，觉得此人如果敢在皇后面前说萧妃的坏话，一定不是什么善茬，谁借了她那么大的胆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