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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得老娘做主!今天我马上就要去媒人家,叫她通知男方:说我们一家全都考虑好了,赶这两天把这桩亲定下,再赶紧择个好日子结婚成亲。图早不要晚,免得夜长梦多!”
吴立家知妈已恼透,不敢再多言,遂退出房来。心想只消等至明天,妈定会冷火。
谁知妈一以贯之!虽说当日没动作,次晨匆匆早餐后去了趟媒婆家,回来着了魔似的,午饭也不煮,抱头在床上翻来滚去一大阵,即叫过香妹、立家、并老公三人来,用颤抖不准的手逐一指着他们:
“你、你、你们三个给我听清白点:大后天,香妹就要跟男方定亲!”她顿一顿,意在观察她这石破天惊的一句给他们造成了怎样的撼动。
“这三天,你们哪个也不许去外头,给我在家好好儿待着。”她又环扫一眼,尽力把每一个字咬实,“对我这个决定你们该不会有什么意见吧?!”
吴正好觑得老婆两眼似对他暗含凶光,语气又容不得半点商量,虽冤塞满腹,心寒舌搐之下哪还讲得成话句来?吴立家轻叹一声,也是怔在那里敢怒不言。香妹如一具被掏去内脏的空壳一般,傻呵呵地早已没有了思想。
静了一会儿,见无异议,妈稍有放松。
香妹一直倚住房门,侧身朝妈,将脸埋于双手间。
妈赶走儿子、老公后,一跨步过去扯转女儿身子,只是没从脸上撩开她那双手。
“从现在起,不许你想半个‘离’字,不好的念头一概都不许你有;只许想着个‘合’字,只许想着彭军那伢子的千百件好处。--听见没有?”
此时,香妹诸多念头已连棱带角消磨殆尽,哪还有意志拂逆母亲,便很顺从地点点头。
“好!”妈如释重负长舒口气,欣然拍拍她她已然垂下的肩膀:“今晚过来跟妈睡,妈有话教你。”
整一下午香妹泪流双线。本来她就深怕被妈追究不敢流泪,此时却不知怎的,老是收泪不住,还不时抽搭有声。直到晚上妈扯她上床同睡,犹暗泣不止。
“哭!放肆哭!”妈一个劲鼓励她,“赶这两天闲,把该哭的事儿都哭遍、哭净,把你那两溜猫尿都挤空、挤尽——到得大后天,一切就都好了:眼也消肿了,身材也抽条了!”
好生奇怪!听得妈这篇话,香妹立马就断了泪。这时,她除了感得眼球有点热辣辣胀痛之外,脑里全是一片空白!
“不哭了?好!妈就跟你讲。先记死一点:大后天是你的小喜日,到那天我不管你有没有想法、有多少想法--都只许埋在自个心里!只许你笑!你好生替我笑满那一天。
“不是娘狠心,是你太幼稚不知事!娘的脑筋稳,按娘划示的去做,没半点差错!你要再不听话,莫真的讨顿好打!你也不算小孩了,自己要督促自己谙事,任性使气要不得……不改过来的话,哪天被老娘一顿劈头盖脑的棍子下来,叫你失格一世!”
因香妹无话可对,故此夜基本为妈唱独角戏,这独角戏的台词老滥且重复夹杂,其中叫她印象最深的只有下两句:
“到时你一嫁过去,头几个月可能心里不顺,怨这怪那;但只要你真心实意好好跟他,等个一年半载把毛娃子一生下来,那时你就会看世上哪件事都有意思,就会说娘好有眼力!”
娘客观现实,自有她一套价值取向,对于这一点,未谙世故的香妹竟无从辩白。
最后,妈要香妹表个态看,说娘女如同一体,两个之间政策是相互开放尊让,有话切莫藏着掖着的,鼓励她尽管放胆地讲。
香妹着实找不到好辞,含糊一阵,终于吐出一句:“还不由您啊,您想得远,我没话讲。”
“那你心底里还有歪想法没有?”
“没得了。”
“一点儿总有吧?”
“一点儿--也冇得了。”
妈见女儿状态尚无大碍,认定自己应已将她摆平捣实,一块心石落地,遂爽美睡去。
香妹辗转至鸡啼,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惹不起妈。亦且念及彭军稳实牢靠,各方面对照确要远胜那班青皮小子;而况自己心下又无具体对象,只是当下事发突然不便接受,犯不着漫无目的跟妈瞎抓顶闹,初略决定还是认命的好………到此竟也昏昏睡去。
次早起床,妈给女儿六百块钱,叫她跟媒婆搭车去镇上买袋子喜糖及一套衣裙,准备后日相亲时用。香妹很快被媒人挽上并携一女友上街去了。返回时又借得女友一双皮鞋,准备相亲那天穿着。
香妹回到家,妈见她把一应东西买全,神气也大比昨日开朗,脸蛋红扑扑有了血色。赶去邻家打电话问媒人,也盛赞香妹态度好,路上有说有笑的。电话里还商量好女方去相亲人数,并男方该出何种彩礼等项事宜。
要不是吴立家来将大事扰动,也许香妹再也古井无波。
乘妈去打电话的当口,吴立家闪进房来。香妹正在衣柜镜前试穿新买衣服,她摆着各种姿势且毫无厌倦。
“哥!这身衣服好看不?是不是很配我呀?”香妹看着镜子里的哥,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还有鞋呢,这是我同学--妇女主任的女儿借给我的。据说年前她花了五百多块,我还没穿过这么贵的皮鞋呢!”
吴立家声音低沉:
“衣服裙子都好,皮鞋就不要穿了--别人穿过的,怕有脚气病!你脚上原有的这双胶凉鞋就不差!”
“你何不迟说一阵?我还没试新呢!”香妹回首一粲,塞回鞋楦。
哥满脸不悦之色:
“那亲事……你答应妈了?”
“我自己还没答应自己呢,就先答应妈了!”香妹无奈自嘲一笑。“我没气跟妈争——算啦,反正人家都说那男人好!说不定将来……就真的适应他了。”
哥哀声紧追:“那你前天怎么跟我说:‘一个都不要’呢?!”
见哥满脸不忿,香妹愧赧得沁下头去:“哥,莫不是我错了?”
“错了!错了!”
吴立家一手于空中乱挥,像要打煞一只吸走了他血的蚊子。
“男女婚姻,讲的就是个般配,就像那天平:一方的长处,要挑得起另一方的长处。彭军的长处在哪里?那像灰尘一样的凡夫俗子,一扫帚下去随地扫得起一箩筐来!如今就不讲你性子好,人又聪明善良,单讲像你这样的身材相貌,除了俺屋里,满世界再到哪里找出第二个来?跟上彭军,不叫作践了自己,也叫浪费了俺家资源!”
香妹脸涨得通红:“不过...好像彭军也不太笨。我也没啥本事,单单相貌比他强一点--但这样,他将来不就会更加怜惜我吗?!我这一世本不想有大富大贵,只图过平常人那种恩恩爱爱的日子。”
哥蹙眉苦笑:
“设若你们成婚了,他确实会处处怜惜你,他定是个尽心尽责的好丈夫,你们很可能还会弄出些爱情来。--可是,你仅仅考虑这一点就够了吗?人来到世上就这短短一辈子,人各都在为这一辈子过得出人头地奔忙着。一般来讲,男人须得着力奋斗加上天助才能达到那目的,女人就有投机取巧的捷径,那就是婚姻。
“婚姻不止可以改变一个人的走向,还可以改变一个家族的命运。所以你小则要为自己打算,大则应该站在一个家族的高度去规划你的这场婚事--也就是说,你这个小我是要紧,但家族那个‘大我’更要紧,因为它不仅牵涉到你现在看得见的所有亲人,还牵连到你现在看不到的子孙后代。你现在可能一步走塌,那日后一族人将会跟着你倒霉下去;也可以一脚走好,那一族人就跟着你荣耀起来。走塌走好,完全在于你现在的一个意念、一个决定。
“妹子!你还年轻,应该再想一想,再等一等,上天定会给你更好机会的!”
香妹感觉自己某根蛰伏已久的神经,很明显地被拨动了一下。哥的话虽是高谈,却也有几分臭在理。早先当她夜深人静躲在被窝里傻想时,就天然地觉得爱情是应该高于其他一切的:一旦爱上一个人,只要他肯把真心付与自己,哪怕他死无寸用,他也将是自己要相守一辈子的尊神。
“我还在听呢,不想你讲完了!”
好半日无话之后,香妹斜睨着哥的嘴,猛可几句俏皮。
“看你屡次那样振振有词,又面不变色心不跳的,--你是把我当成了文成公主还是王昭君?你这么早把一副‘振兴家族’的担子撂在我身上竟也忍心?你自个要去作什么事儿?你真的认为一个弱女子能挑得动那个重量吗?!”
“惭愧!原来我一直想把你培养成一个有大志气的人……看来你的生性已经决定你不能那样。当然,小夫小妻小事业也是一种生存方式。哥自此再也不干扰你的选择,就当我刚才的话是一股凉风吹过吧!”
见他垂头丧气的,香妹忽又怜了他一句:
“那你的雄心壮志怎么办?也随着那股凉风跑丢了吗?”
立家抬起头来,怯生生地窥了妹子一眼。“大丈夫顶天立地,我一个也足可以支撑起这个家来!”
才始激昂了一句,他又低下声气:
“--只是,我原来确实想过:如果我们兄妹俩将来同心协力,如果能在关键时节得你搭一把手,这个家就会出水更快--决不是撂担子给你。”
香妹展眉一笑:
“哥,你越来越圆滑了!今天作妹的大胆宽慰你一句:如今我已学会了自律,用不着你再加□□。即使将来出了嫁,我也永远记得是吴家的一份子。”
有她这句已经足够!
这时立家才想起:
“我们还在这里谈什么将来呢,现今连火烧眉毛的事都没解决好--你不还笼罩在妈妈的阴影里吗?”
香妹犹在后怕,两眼四扫一圈:
“这次我可能不会和妈妥协了--但我又好像总不能战胜她。你看,凡她决定的事,就不见她转过舵!小事情,她可以由着你性子,这样大事,她几时松过劲?!”
见妹反意已露,哥趁热打铁:
“其实,你昨天再坚持一会儿,妈可能就会软下来,她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可你怎么不坚持了?本来,像这种事,她只能主宰你一时,不该主宰你一世的”
“我何尝不知妈是个劣反性子:那天我没顺她意,她反倒变本加厉,把我相亲的日子都提前了;要是再反她,说不定几天后就叫我结婚去--所以我当时故意软一软,小鸟似的依她一依,就图她觉着我年小幼稚,暂不适合讲男朋友,这样兴许还可以推迟几年。我那时还作好了两手准备:她要是硬逼我去结婚,我能往后推些日期也成--等往后等她待那男的散漫了,再向她撒娇赖婚也好。”
“小聪明倒是不少啊!”哥听得趾高气扬了,“但你何不快刀斩乱麻,立马给她来一个兔子不见面呢?!”
吴立家打住话头,匆匆走近窗去朝外一看,妈不见回,家人皆已午睡,便直奔主题:
“要得难头上难,我如今带你外头打工去,俺们暂时离一离妈。你依我不依?”
香妹如闻霹雳,吓得半傻,瞪大眼睛直看他!
哥从容舒朗:“我说过,要带你出去见大世面。外头多的是人,他们中间有好些精英,各色各样的由你挑选。你就争回气,将来去挑个更好的回来给妈看!”
“你以为那样我就有勇气跟你外出吗?看你尽叫妈过不去,让我心里半热不热的,你还能拿出更好的道理来说服我吗?”
“能!”立家胸有成竹。“其实这两天,妈已经在催你出去打工了,只是没明说罢了!”
香妹如堕云雾,眼里显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妈把你逼婚,是有两层意思的:你如果是个没出息的,就势一滚嫁了彭军,他肯定捧你在掌心,包你一生衣食无忧。那是下策。你若要大出息,就反她一场出去打工,然后慢慢寻找鲤跃龙门的机会--这是她用的‘官逼民反’之计。”
“你这纯粹是以小人度君子,一点根据都没有!妈早天还比方我是她身上肉,要时时留我在她身边看着才放心呢。你这是在挑拨我们母女关系!”
立家又大论一番:
“妈对待你是有些矛盾的。当她把你看成个小孩的时候,确实是想把你留在她身边--但那现实吗?世上哪有个妈长留女儿在身边的?看来她也只是无奈时嘴上念念而已。她不是坚持要你去嫁彭军吗?她不是说你已不算小孩了吗?
“从家里的实情来看,妈也不可能再留你在她身边:这样个蜗牛棚子,也没蓄下几个存款,她还要急着给我成家立业。
“我也没理由平白挑拨你们母女关系呀。只是我已看清妈设个谜面在那里,就是相信她生的儿女都聪明到能自觉去破解那个谜底。
“循她心迹来讲,催我们在这个年纪上去打工而不是读书教育,那比逼婚更显得不近人情,所以妈变相地导演了逼婚那一出闹戏,它起到的敲山震虎作用是任何正面语言都达不到的。你看,我们如今果然就中她计了,还不能当面讲识破了她。我们就是外出打工,也要做出被逼走的样子才切合她本意,要不人家说她使诈挤兑儿女,那就糟了。”
这里要讲明的是,吴立家在妹子前玩了个似是而非、混淆视听的把戏:妈根本就没有他所讲的那种心思,她其实不过是个目光短浅、胸无大志、只要亲情、不讲效益的普通农妇而已。立家为了尽快实现他的宏谟大计,不惜拿他妈来贬损开涮。
还要多说一句:香妹毕竟少不更事,虽有几分浮浅的小聪明,但大是大非面前就懵懂难断。当时听哥的那篇话入木三分,既于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不由她不服!遂抿嘴笑笑感叹道:
“看来,妈妈已给我上完进入社会的第一课,我已经可以交考卷--不必再被抱在她怀里了!”
于是顺理成章地,兄妹俩开始捡拾远行的行李。吴立家把平日所攒几百块钱留在了母亲床头,香妹亦往妈妈床枕上放了张表示自遣不孝、同时告慰双亲及祖辈的留言条,忘不了简单的两套夏衣和一瓶新买的花露水、一盒雪花膏,把它们捺在书包里。细眉一皱道:
“我要一走,媒人和彭家如何交待?”
立家“嗤”地一笑:“憨呀!我们走后,去电话交代一声不就完了?倒是现在不快走的话,等明天彭军他们备齐了相亲彩礼,就更多层麻纱了!”
“还是不好!”香妹把最后迈出门槛的那条腿打住,凝神摇头:“要是万一妈妈不是你讲的那意思,而我们又已经走远了--妈一气之下要有个三长两短,何做?!”
这种担心又叫哥很轻松地解释了:“傻瓜!倒是该她担心你呢。妈四十多岁的人了,风浪里过来的,受过好多磨练,抗压能力超强,什么打击背不住,什么苦痛不能吞?家里还有一大滩子事等她去完成,不信她就为个半生不熟的彭军来个怎么样!”
至此,香妹已然无话,脸上重新泛起生动之色。
为了巩固效果,立家再给她推上一剂:“我们这一走,是要惊吓到妈;没留在她身边帮她忙,也有愧于她。但等若干年后,我们赚回房子、车子和大把的票子来孝敬给她,她不就会转悲为喜吗?那时她肯定还会竖起拇指夸赞我们今天这次‘出逃’英明呢!”
“哥!这下你彻底把我说服了!”香妹兴奋得蹦开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