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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慢慢擦黑,乌黑的浓云把天穹压得很低,间或一道道闪电划裂黝黑的夜空,照亮了鲜花胡同深处朱红色的相府大门。
一阵风过,暮春的雨不紧不慢地下了起来,雨雾迷漫,相府书房门上的牌匾也浸湿了,雨幕中,隐约可见上面三个遒劲的大字——“笃素堂”。
张凤藻穿着一件酱色风毛湖绸夹袍,在书桌前秉烛而坐,他细细地看着眼前这一摞书稿,提笔细细校阅。
“父亲,齐勒泰大人过来了。”书房的门被推开了,一个中年官员笑着走了进来,张凤藻的大儿子张若岚笑着跟在他的后面。
“噢,是香涛啊,”张凤藻摘下眼镜,“用过饭了吗?”他看看一旁摆放的自鸣钟。
“还没有,正想到老师这里讨碗饭吃呢。”齐勒泰很是恭敬。
“若岚,吩咐厨房,晚上剩下的饭菜,热热给香涛端上来。”
看着张若岚吩咐下去,齐勒泰笑道,“老师家的米我可是吃不够,忙了一天了,饿得前胸贴后背,若岚,嘱咐他们多热些。”
“堂堂的工部尚书,怎么好似没有饭吃似的?”张若岚与他熟得很,打趣道,“这米是内务府密云庄子上送过来的,你觉着好吃,我着人送些到府上去。”
“这内务府,今年还能送米,明年还不知道有没有呢?”齐勒泰笑道,张若岚眼波一跳,却不接话,“齐大人,您坐。”
齐勒泰方才坐下,看一眼张凤藻,“老师的《笃素堂文稿》马上就要付梓了吧,到时,若岚可要先送我一本,一睹为快。”
张凤藻笑道,“随手涂鸦之作,哪能当真?”
“老师是士林领袖,书稿一字千金,许多人还央我来求呢,内务府的明善,都说了多少次了。”齐勒泰拿起茶来,呷了一口。
张凤藻没有接话,张若岚却说道,“明善还在家养病么?”
“他啊,三代都在内务府当差,这乍一下来,还能干什么?”齐勒泰笑着端起一碗米饭,“这内务府,还是离不了这些老人,七格格这些日子纠集了户部、刑部、都察院的人,大肆查账,不是也没查出什么来吗?账面上清清楚楚,就是弘义阁的东西,也是分毫不差。”
张若岚看看张凤藻,“呵呵,我怎么听说,这街面都要罢市了?七格格着人到天津去买皮箱,仍是六十两一个,这些日子,朝堂上都在说,这内务府,手也伸得太长了吧?对了,那些歌谣你听说了没有?前些日子,河南布政使李慈铭进京,还说起这事呢!说河南地面上都传开了!”
齐勒泰却面不改色,伸手放下筷子,“那有那么邪乎,我就是文家的人,我们家的家底我还不知道?那是有人别有用心,呵呵,街面上也有传言,说七格格养面首呢!”咸安宫的官学生分成两派,本指望着从咸安宫往外传,搞出点大动静,可是传着传着就偃旗息鼓了。
张若岚笑道,“这事,我也听说了,那个咸安宫的官学生,人家有媳妇儿,刚刚小定,感情好着呢!”
“是么?”齐勒泰一笑,“听说,七格格的额驸志端从西宁将军行辕回来了,他家里在内务府的门人也不少呢。”
张凤藻起初静静听着,此时,却突然插言道,“内务府的事,你们都不要掺合,香涛,你虽是文家的人,但也是六部的尚书,当体察圣意,不可因小失大。”
齐勒泰忙笑道,“我们这一支,是文家的远支,在内务府里担当差使的早没几个人了。”
“内务府的事不论,但这新学……”张若岚道。
“新学怎么了?”张凤藻打断儿子的话,“新学推行,上体圣意,下合民心,没有什么不好。”
张若岚看看齐勒泰,“去年学堂闹事,反对之声就不绝于耳,即使强行推开,也就两江、湖广、山东几个省争着邀功,其它省仍在观望拖延,父亲,您是儒学大家,士林领袖……”
“住口!”张凤藻突然大喝一声,声色俱厉,齐勒泰赶紧站了起来,张若岚也垂下头,“身为臣子,要为君上分忧,这内务府整治是上书房同意,议政王大臣会议通过,新学也已推行全国,你们不要再妄加议论!”
他看看齐勒泰,“你们记住,君子九思,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问,忿思难,见得思义。”他长喘一口气,“身为臣子,不可不慎,也不可不行啊!”
齐勒泰赶忙道,“老师教训的是,学生记住了。”他却是再也不敢提内务府的事,又坐了半个时辰,方才告辞出来。
风雨中,进得轿子,长随问道,“老爷,回府吗?”
“不,去郑亲王府!”齐勒泰阴着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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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亲王府又是一番景象,红烛高烧,荫堂、礼亲王高塞、吏部尚书魏瑛、翰林院掌院学士庄士敏、师爷汪辉祖正围坐一处,菜过五味,酒已半酣。
“魏大人家的姑娘也到了出阁的年纪了吧,可曾许配人家?”高塞看看坐在下首的魏瑛。
荫堂与汪辉祖俱是对视一眼,笑着看着高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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