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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是药王谷大会的日子。
天已经全然亮了,晴朗的天气,一早的天空竟然蓝得不惹一丝白,便是早晨的日光,过了酉时也明晃晃地斜照在邬终别院的上空,铺过墙头,斜穿高木,洒落在院中屋瓦之上。
邬终北苑里,东院,阳光依旧铺射在院中的屋瓦之上,江南水乡的房舍,多是清秀的,未曾有金碧辉煌的琉璃瓦装饰,颜色多以淡色素色为主,日光照耀之下,少了那一分华气,可却是多了几分宁和之意,更是更显得柔和了。
陆远正在给楚睿做准备,早膳已经用过。
楚睿坐在桌前,手中拿着的是前些日子钟隐交给他的青色瓶子,瓶子的封口依旧有蜡迹,可见并未打开过。
陆远眼角余光看着楚睿似乎又是对着瓶子发呆,心中暗自感叹,这几日,元帅多次对这个瓶子发呆,这个瓶子里装的是什么,他自然是知道的,钟先生研制出来的令人嗜睡的药粉,无色无味,只沾一些在烛火之中,便能生效,将近十年前,正当少年的元帅也曾用过这等药物,不过,仅仅用了两次,便被他舍弃了,后来的无数个日日夜夜,不管元帅如何不能入眠,如何头疼,再也未用过这等药物。
楚睿拇指摩挲这手中的青色瓶子,神思悠远,眼中却是渐渐升起一抹难言的复杂之色,随着一点微微用力,瓶子碎裂声音响起,而后,楚睿将整只瓶子扔在了桌上的茶水之中,一切失去用处。
陆远不知是否自己听错了,似是闻到了元帅一声低低叹气的声音,绵长却又无力,无奈却又甘心。与以往甚至是近段时间以来经常性的叹气大不相同。
可他自是不会多问什么,良久之后,楚睿方才出声,“事情可交代下去了?”
陆远面上升起之色严肃,“元帅,已经交代下去,今日便已经着手安排。”
楚睿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已经知晓。
只是陆远犹豫了一瞬,还是道,“元帅与望山侯历来没有明面上的嫌隙,如今此番行动,是否会引起陛下的忌惮?”
楚睿面上漠然,不为所动,“陛下何时没有忌惮过楚家?”
陆远听罢,默不作声,元帅从未对谁的事情如此上心过,如今却是为了一个程姑娘不顾引起本就在这两年越发忌惮他的陛下怒火。
他心中轻叹了一声,却是没有过动摇之色。
药王谷大会在五月底在江宁召开的事情早在江宁传遍了,本来只是一个好好的群英会,不想,只昨日一日的时间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谷主之位空缺多年的药王谷,竟是在大会前一日有消息宣称,空缺多年的药王谷之位已经补上,新一任的药王谷谷主,是当年医仙之女。
一早的时候,大街上便已经人流涌动,能凑热闹的,都想要往闲云山庄看一眼,不能凑热闹的嘴里也在议论纷纷。
期中,有的人是对大会的好奇,更多的还是对那个被称为医仙旁靖柔之女的谷主感兴趣,据说这位谷主,也不过是二八年而已。
闲云山庄门外边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也聚集了不少从各地赶来,想要进入闲云山庄进行切磋的医者,这些人,鱼龙混杂,既有江湖郎中,也有江湖上小有名气的医者,但是这些名气,比起药王谷便小巫见大巫了,因而,即便是自恃小名,却也不敢造次与不尊重药王谷,毕竟,药王谷在医界的地位,无人敢轻视,且不说他遍布各地的医者,便是江湖各派,小道门派子弟及其家人,大到一派掌门,不知有多少受过药王谷恩惠,自是对药王谷敬重有加,即便是这几年药王谷谷主销声匿迹于江湖,早期的时候,也并非未有发动江湖势力相寻找,哪怕药王谷微乱,依旧是乱中有序,无人敢轻视,何况,不出两年,便有了一个江湖闻名的子瑜公子的出现,渐渐稳住药王谷的局面。
山庄闲云山庄外的热闹,突然因着不少马车轿撵的出现,而极有默契地停了下来。
众人纷纷向两边退去,留下一条宽敞的大道,之见轿撵之中,走出了诸多穿戴整齐的京官。
朝廷涉入药王谷大会的事情自是人人皆知的,因而见到京官,自是不会惊讶于他们的出现。可这些京官的出现,却也未曾引起轩然大波,毕竟大多数京官都是长相平平,人到中年,更有大腹便便者,姿态万千,恐怕不足江湖之中长年行走之人一般矫健与英武。
可是随着一个黑袍男子的出现,所有人的目光都忍不住放在了他的身上,此人英姿俊朗,若日月之华光,便是坊间早有传闻,楚帅天人之姿,也比不上此时此刻,近在眼前的视觉冲击来得强悍。
秦曜的到来,是意外之举,他原本不过是奉了承顺帝命令南游,药王谷之事,交与楚睿处理,他不会插手,可自昨日半听说了新一任药王谷横空出世的事情,尤其是查到新一任谷主便是程锦的时候,便当即改变了主意,一早便也来到闲云山庄。
他虽是生得俊逸非凡,可朝中,这位诸君的名号,并不如军功赫赫的楚帅,所以,众人的目光,都放在了楚睿的身上。
秦曜唇角勾着一抹桀骜笑意,将不屑隐于唇角。
楚睿墨色衣袍,即便是默然冷冽的面色之中,依旧抵挡不住那张如同精工雕刻一般的面庞,在场的自是会有江湖各派中前来观会的不少女弟子,见到楚睿的时候,便是一向不受礼俗拘束的女子,也悄悄红了面庞,不敢瞻仰元帅姿容。
这位元帅,坊间关于他的传说实在太多,可随着他战功赫赫,威名远播四方,当年的不堪也渐渐被埋藏,人们所见所记,唯有此时芳华。
可楚睿目不斜视,走在一众位京官的前面,便是脚步,也矫健如风,早在多年前便听闻,兵马大元帅的功力已经至臻至上,现今已经归入北齐皇室的北齐第一高手天干,即便是年长他一轮,却也败在他的手下,楚睿是君臣,自是不会如江湖中人一般随意切磋,更因他本就是武将,朝廷栋梁之材,以沙场为主,更不会痴迷武学,但武林之外的人能有这般功力,已经是一个奇迹。
秦曜要来的事情,起先并没有知会过楚睿,尤其他是以太子的身份前来的。两人这般在闲云山庄前相遇,楚睿只得上前,点头示意,“太子。”
秦曜轻嗯一声,看着周围人群哄哄,高贵之色尽显。
楚睿只淡淡看了他一眼,眼中并无多少情绪,却是朝着闲云山庄而去。
随着一声“太子殿下到——大元帅到——”闲云山庄里边,程锦与旁子瑜双双出来,今日的程锦,早已换上了女装,许是因为这等隆重的大事之因,她微微施了些粉黛,可即便如此,她一身打扮,却是英气十足,简单的发髻,半披半挽,露出饱满的额头,挽起的黑发,不过简单向后盘成饱满的盘发发髻,只以一只玉簪别之,并无多余发饰,余下的自然披散在身后,这般简单却是不失清新与灵动,很是适合她,加之一袭淡色紫衣,与前些日子,那个嬉笑怒骂的人,似乎变了一个样子,今日的程锦,似乎在一夜之间,便多了成熟与稳重。
她与旁子瑜两人领着一众子弟,男俊女俏,走出闲云山庄门外进行迎接,亦然有模有样,“太子与元帅登临,有失远迎。”
秦曜低头,打量了一番垂着头的程锦,“程谷主,深藏不漏。”
程锦听着这个声音,微微抬头,一出门的时候她便见到了秦曜,却是不想,这人竟然是当朝太子殿下,想起当日在凝霞湖边做的事情,心想如今可热闹了,当朝两个重要人物,皆是聚集在江宁府。
可她是个沉得住气的人,对于秦曜这番意有所指的话,只抬头,“太子殿下客气了,大会即将开始,请——”
秦曜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程锦,面上带着一股傲然却有意味深长的笑意,却是径自走进了闲云山庄之中。
只楚睿皱了皱眉头,在程锦表面笑意吟吟实则眼底冰凉的一声“楚帅请——”之中,神色复杂地进入了闲云山庄。
所谓药王谷大会,可谓是天下医者之群英聚会,此番来参加大会的,除了江湖之中许多曾经受惠于药王谷的人之外来观会之外,十之**,是慕名而来的医者,都期盼能够通过此次大会,能与药王谷之中名声楚楚的长老论医,或者同行之间相互切磋。
这样的形势,从药王谷成立之初便已经开始,只是两百年前初初成立之时,影响并不大,经过了两百年的发展,早已形成了一种惯例,历年一次,时间定于五月初,可经过了五年的空缺,如今再次举行,有人抱着诚心而来,有人抱着经历了五年空缺谷主的药王谷究竟如何的怀疑心态而来,更有……是因为突然出现的这位谷主而来。
一时之间,倒是将本次大会的期待感推上了一层**。
五年之前,历年的药王谷大会,谷主都会亲自与前来参与大会的人论医,以上一任谷主旁煜的资历,加之药王谷得天独厚的条件和他在江湖上的名望,自是令人尊重不已,可如今这位谷主呢?
以名望与能力为首的众位医者,自是想要看看这位旁谷主的外孙女,是否真的能够继承旁谷主的衣钵了,自然也有不少想要看热闹的年轻人,初出江湖,少不了一番傲气,何况,历来,药王谷谷主从不曾有女辈,如今出现了一个女辈,还是不过二八年华,让人期待的同时,也让人想看热闹。
大会是在辰时开始的,开始之后,由旁子瑜首先做一段类似开场白的讲话,程锦自是坐在谷主之位上。
虽是初次上任,可昨日已经说了许多,加上她有自己的考量,自是能够预估今日的论医会得到多少人的刁难,尤其是那些年纪稍长,倚老卖老之辈,据花怀等人说,便是当年旁煜在位之时,这些人也是处处刁难。
可程锦无所畏惧,今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她也正是需要这样的机会,坐实了这个药王谷谷主的位置。
她坐在谷主之位上,而对面的高位之上,坐着的是此次来观摩的楚睿和因为南游而突然出现的太子秦曜,以及众位京官。
许是相隔得到太远,程锦看不清他面上的神色,但心中却是知道,此时,楚睿面上定是惯常的冷毅。
可也只是抬眼看了一眼,她微微下垂的眼光却是环视起了今日来参加大会的这些人。
却是在此时,坐于高位之上的秦曜见着下边的神色,转过头,看着楚睿,“这位程谷主年纪轻轻,突然出现,本宫听言,她曾经有段时间住在楚帅的邬终别院,想来楚帅是因她的身份而留下的?”
“太子多虑,不过是机缘巧合。”楚睿神色冷淡,对于秦曜的怀疑,并无波动。
秦曜一双眼睛在楚睿面上看了一遍,轻笑了一声,“是么?医仙旁靖柔之女,便是镇西大将军的女儿了,本宫还记得,少时便听闻了镇西大将军与护国将军双剑合璧的美称。”秦曜说着,又看了一眼楚睿,“想来,楚帅若是多有照顾,也是应当的。”
楚睿没有看向秦曜,却是唇角微微勾起,带了一抹薄凉,“随太子猜度。”而后却是不做声了。
秦曜唇角一僵,也是不做声了,复而观看起下边的情形。
而下边旁子瑜的一段讲话也堪堪完毕,大会已经正式开始。
带着期待而来的人也开始蠢蠢欲动起来,大会开始的命令一宣布,众位想要论医的医者已经做好准备,见着程锦站起身来,噼里啪啦赞赏了几句程锦年纪轻轻,女流之辈掌起一个偌大药王谷的英气可嘉,就是不知到底有多少真才实学。
第一个人开口之后,便会有第二个人……
第一个怀疑出来之后便会有第二个怀疑……
而后是第三个……第四个
不论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程锦自是心中有数,却也利落从容。
年老之人倚老卖老,论医之时质疑程锦的能力,自有冥顽不灵坚持己见的时候,可无论对方如何坚持己见,程锦都能够利用旁人并不知的理论之时甚至亲身实践的手法令在座的人心服口服。
一番下来,自是已经打消了不少疑虑。
可程锦在一番辩论之中觉得获益匪浅,由一开始抱着被认定的想法想要证明自己,最后完全是进入了与众人的辩论的乐趣之中。
她是中西结合的医学传人,更兼法医的身份让她对人体各个方面对了如指掌,多年的尝试与研究成果也甚知人体各个方面的特点,此番下来,收益的不仅仅是她,还有在座的众人。
便是在旁观摩的四大长老,也惊觉消失了五年的程锦的医术,反倒显得突飞猛进了,程锦答应以谷主的身份出现的时候,他们都还担心今日的这一节,可如今看她英姿飒爽,成竹在胸,不骄不躁的样子,那份早前的担心,竟是早已消失了。
便是跟着楚睿而来的医痴钟隐,便是看不见,只听着众人的谈论,也惊觉程锦医学知识的庞厚。
这绝对不仅仅是一个二八年华的女子该有的渊博知识与经验,多少医痴,穷其一生,都不可能达到这样的高度,哪怕他天纵奇才,没有半百之年的经历与无数的行医经验,又如何能够总结归纳出那些闻所未闻,但分明条例清晰,经她出口而有理有据的行医方式,不论是行医、制药,内伤、外伤,皆有自成一家的涵养。
这个人……若非正义,便是地域而来的魔鬼。
毫不夸张,钟隐相信,此时,哪怕完全不懂医术的楚睿,内心也会有这样的感受,这个天下,可以因为这个女子指中银针、怀中药丸而颠覆。
而此时的程锦,一身风华之貌,面上带着自信从容的笑意,站于大厅之中,那份自信与睥睨的从容,并非来自于她多大的权势与威仪,更不是来自于名声与威望,而是来自于对自己的自信。
她从容,她淡泊,她立于千百能处处刁难她的人之中而不彰半分慌乱,她浅笑,她嫣然,挥手之间的从容与英姿,仿佛带上了一层光华一般。
楚睿低垂着眼眸,可视线却是紧紧锁在了程锦的身上。
看她樱唇掀起,自信应对那些有资历的长着或者并无资历的年轻人抛出的疑问。
看她举止从容,面对疑惑升起,众人怀疑时候的不紧不慢,不急不躁。
看她眼眸生动,似乎集聚世间灵气一般的聪慧狡黠。
看她……
可看不够……
这个张扬的女子啊……终于在他眼前升起万丈光芒……
众人的辩论持续了一个多时辰的时间,虽是一直在说话,虽说药王谷大会的规矩不止是论医这一场,可却是因为一个程锦的出现,生生将论医一场拉长了许多。
坐于高位之上的秦曜,本不在意这样的事情,医术他本就半分不懂,何况他也无须懂,今日临时起意而来,不过是想要见识一场这位程谷主的能耐究竟几何,可却也由一开始的不在意,在程锦语众人激烈的议论之中,看着程锦的从容与风华,渐渐镇定了下来。
秦曜见过的女子何其多,便是他的太子妃,也是不可多得的女子,可……今日一见程锦这般风貌,心中却是升起从未有过的无力之感……
不……那份无力,在多年前曾经有过一次的。
可他自己弄清,却是随着大厅之中的沉静,被夺去的心神。
可他的视线,也放在了程锦的身上,不懂医术,却知风华,说得也正是此时罢了……
场中突然的安静下来,想来是今日的论医,已经进入了收尾阶段。
从程锦刚刚开始出现的时候有人的怀疑,此时众人看她的眼神,已经是惊奇与激动……
程锦环视一圈场中,浅笑,“今日论医,程锦受益匪浅,医者一言,个人有个人的理解,然而,处处逃离不开作为医者的初衷。医,治病工也;殹,恶姿也;医之性得酒而使。一个医字,由匚、矢、殳、酉组成,”匚“,即”按跷“之意,”按“则是抑按皮肉,”跷“谓捷举手足;”矢“,指”砭石“,乃锐利石块,砭者,以石刺病也,便是破开痈肿,排脓放血,或用以刺激身体部位,消除病痛。众所周知,砭石乃是最早的医疗工具,砭术为砭、针、灸、药四大医术之首;而”殳“,乃是”针灸“,以经络为基础,由针法和灸法共同组成,
”酉“,自然指”酒“,更能”通血脉“、”行药势“,作溶剂,可称之为”百药之长“。今日,程锦再次与作为诸位申明何为医也,便是期望众位,内心牢记,作为医者,身心当以何为信仰,行动之间当以何为标杆,牢记何为医,除了追求医术之渐长,定要坚守始终,不忘初心。”
这番话,如今站在这个地方,以这样的身份,程锦自然而然想了起来,犹记得年少之时,他的外公,那么不厌其烦多次与她说,而这番话,也成了她执着于医学的一个源头与信仰。如今,经由她说给别人听,内心升起一抹感动于亲切。
可这番话,从一个年方二八的女辈口中说出来,论起年纪来,在场的人不知有多少人是程锦的祖父辈分的人,却是从未深深思考过他们行医半载的医究竟为何物,今由程锦一番话说出来,不知让多少人醍醐灌醒,更让多少人惭愧。
随着程锦的一番话落下,场中出奇的安静。
程锦感受着这份安静,并不需要再多说什么,可心中却是明白,经过今日这一出,她这个药王谷谷主的位置,已经不能被轻易撼动了,同时,也定会让沉落了五年的药王谷,重新以一个崭新的风貌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而她也明白,适可而止的展示,方能让这些人接受。
可众人还在消化着程锦的这一番话。
倒是站在楚睿身后的钟隐,在听到这一番话之后,倒是苦笑了一声,“世间多少医者,怕是到死也不能明白今日这一番言论的意义,今日来与会的人,不知也有多少人忘了作为医者的本分,便是我自己……也多是痴迷于医学,却是从未如程姑娘这般清醒想过,何为医,今日,当真是获益匪浅。”
众人皆知,钟隐是楚睿身边有名的医者,而他就站在楚睿的身后,身边跟着的是众位京官。
这些人,有兢兢业业者,也有碌碌而为者,有对医术稍有了解着,早已惊服在今日程锦的一番风华之中,也有半分不晓之人,听了钟隐一番言论之后意识到了这位新任的药王谷谷主该是何等风华。
哪怕庙堂之人不懂江湖之事,不晓得今日来与会的到底是哪些人,却也明白,这一场论医,已经是非同凡响。
而此时的场中,却是站起了一个虚发花白的老者,看着大厅正中的程锦,“老夫行医五十多载,从未见过如程谷主这般天赋异禀之人,今日一见……乃是三生有幸啊……”
“是啊……旁谷主有后了,如今的程谷主,比起当年的旁谷主,亦是不遑多让,不愧是旁谷主的外孙女,不愧是医仙的女儿……”
更有激动者,接下了原本那位老者的话……
一时之间,沉默的大厅之中也渐渐展开了对程锦的认可与敬重之意。
原先的药王谷的子弟们,对于程锦的疑惑,此时已经全部化为叹服,程锦的出现,都让众人看到了沉落多年的药王谷定会再次升起的未来……
对于众人的一番奉承,程锦只含笑,简单应对,既不自傲,也不过与谦虚,倒是其乐融融。
只是视线,从未与一直看着她的楚睿有过接触。
今日的成果在意料之中,可越是如此,程锦心中越是升起一股彷徨之意……
大会在众人对程锦的认可之中进行了一半,午间有一个多时辰的休息时间,众人自是自行活动。
可与那许多人争论了一个早上的程锦,却是当真口干舌燥,待到众人离去休息与用膳,还有不少人缠着程锦想要与她针对医道进行一番交流,更程锦却是真的有心无力了。
最后只得在众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出了前厅,往闲云山庄的后院而去。
一到了后院,宁儿便喜滋滋看着程锦,“阿姐今日好威风。”
程锦轻笑,“自是要有这样的效果……”
宁儿给她递上一口茶水,却是在此时,旁子瑜的声音也响起来,“锦儿今日,果然风彩卓然。”
程锦转回头,却是看到旁子瑜带着一点脸笑意走过来。
“师兄这是来笑话我了?”程锦笑着,眼睛微微眯起。
旁子瑜却是面色从容,看着程锦面上闪现出来的笑意,似乎是叹了一口气,“我只是没有想到……锦儿比我预想的还要让众人信服,只怕,今日之后,无人不识得我们药王谷风彩卓然的谷主了。”
“便是我名声再盛,也不及师兄子瑜公子在世人心中的形象哈。”
旁子瑜听她如此说,只轻笑一声,“如今是比不上,不消几年,师兄的名头便被你盖住了。”
其实名声之类,旁子瑜又岂会在意这许多,虽是如此说着,不过也是玩笑罢了,旁子瑜叹道,“虽说你遗忘了前尘旧事,不过,对于医术却是不忘半分,甚至所学更盛,也不知是不是天意如此。”
程锦听罢,眼中却是升起一抹复杂神色,并非是没有忘记,而是,千年之后的医学,更为发达,而她,不过是汲取了现今的人尚未系统归纳与总结的智慧罢了。
可她也只能笑道,“师兄不是说我小时候便天资聪颖,对医学极有天赋,如今不正是最好的证明?”
旁子瑜听罢,轻笑一声,“也是,你呀……是最有天赋的。”
他语气之中带着一股自豪与天然的赞赏之意,今日的程锦何等风华,这该是……不错的结局。
当下时局,药王谷既然已经被推上了风口浪尖,与其碎死沙滩,不若迎风破浪!
随意说了一些话之后,旁子瑜便去往前院招待客人,程锦只摆摆手,趁着这个休息的时间,想要离去,如今这个时候,她是不愿意往前院而去了,众人的好奇,缠她的样子,已经不是她能够消受得起的。
正待带着宁儿转身离去的时候,身后再次传来一声清扬的带着笑意的声音。
“程大小姐……”
轻佻,傲然,程锦下意识皱了皱眉头,转回身子,看着迎面而来的秦曜,唇角带了一丝笑意,“太子殿下。”
程锦低垂着头,眼睛放在秦曜走过来的脚尖上,说实话,在她的眼中,太子的风姿,不说是楚睿那样的类型,至少也应该是看起来很有政治野心与抱负的,这个直男癌患者,实在不像是一国太子的样子。
难打……史书里都是骗人的?
果然,怪不得历史上有许多流血政变。
她眼眸低垂,并不瞻仰一国太子的风姿,可秦曜却是走过来的这一小段路程之上,一直在盯着程锦看着,却是看不清她垂下的眼眸之中的神色。
程锦却是在他的打量之中,抬起头,面上并无先前对他所做的任何事情的歉意,好似让他在凝霞湖边狼狈不堪的女子并不是她一般,事实上她并不担心秦曜会提起这件事情,于他太子的身份而言,被人弄成那般模样,可谓是耻辱,尤其是他这等直男癌患者,顾忌自身脸面,更不会主动提及。
的确,秦曜见到程锦便想起那一日的狼狈模样,在他醒来之际,竟是有不懂事的小儿拿着石头砸他,想他堂堂一国太子,何曾受过这般屈辱,一切,都是拜眼前这个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的女子所赐。
秦曜眼中哂笑一闪而过,见她平静的面色,不由得想起先前她站在大厅之中与千百人论医时候的灼灼风华之貌,不由得抿了抿唇,却是扬着一双桃花眼,看着程锦,“前些日子见到程谷主的时候,程谷主还是楚帅院中的客人,没想到,不过一夜之间,世事竟是发生了这般翻天覆地的变化。”
程锦听他如此说,心中一动,却是明白了秦曜这番话里边所含的深意,无非是想要借此来怀疑她与楚睿之间是否有不可靠人的目的,甚至有想要表达她不过是楚睿放入药王谷的棋子。
可是,不管楚睿是处于何等目的,她都是真真存在的,程锦并不看秦曜高傲的脸,只双唇掀起,“是么?世事本就变化多端,想当年,我父亲镇西大将军兢兢业业镇守西北防线,后来却也是被诬投敌叛国,导致援军被误而战死沙场,不想不过一年便又翻案了,如今想来,当真是变幻无常啊。”
她幽幽说着,面上还带了一层哂笑,此事当年引起了一场不小的轰动,为此,朝中不知有多少武将不满与惋惜,一度成为承顺地的一块心病,便是他都不敢轻易提及,如今程锦却是在他面前提起,不免让秦曜感到一丝尴尬之意。
“当年的事情,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如今京城之中,程氏宗祠早已恢复。”秦曜的声音之中,带着一丝隐忍之意。
虽是这么说着,可秦曜说完之后,却是认真看了一眼程锦,微微眯眼,“就不知,程大小姐,是否回京祭拜先祖了。”
分明是怀疑的语气。
程锦听着,在心中默默翻了一个白眼,却是似笑非笑看向秦曜,“既是程家的后代,自然是要回京的,何况,便是不想回,也必须回,你说是么,太子殿下?”
秦曜眯眼看她,“程大小姐是明白人。”
程锦含笑,点头不语。
秦曜见她神色,又突然开口,“程大小姐与楚帅?”
加上他怀疑的眼神,这话语之中分明是意有所指。
程锦觉得好笑,这个太子的智商似乎有些捉急,楚睿明明白白便是受命来江宁的,他这般质疑,是看低了他爹的能力,还是看低了楚睿的智商。
“太子殿下难道不知,楚帅是陛下派来江宁府的?”
秦曜的面色突的一变,程锦却是不想与他周旋了,“今日客人过多,太子请自便,失陪了。”
说罢,却是往后退了两步,带着稍微有些忐忑的宁儿离开了此处,只秦曜看着程锦离去的背影,眯了眯眼睛,而后以手支颌,眼中升起一抹意味深长之意。
而此时的楚睿,坐在椅子之上,却是带着一抹疲惫之色。
陆远自知自从程锦离开了邬终别院之后,楚睿便发生了一些变化,那孤冷的神色,似乎又回到了在还没有来江宁府之前的样子。
尤其是那一晚,程锦离开的那一夜,他独自掌灯到天明,如今想来,仍觉得孤清,默了默,陆远还是开口,“元帅,可需请程姑娘来一趟?”
楚睿摆了摆手,依旧是双目闭着,示意不用,陆远还想要说什么的神色收了回去,静静站立在一旁,就在他以为楚睿就要由此沉默下去的时候,楚睿突然开口了,“她气未消。”
陆远面上升起一抹疑惑,程锦生气了么,今日在门口迎接的时候,分明还是笑意吟吟地迎接元帅的啊。
这么想着,陆远不免开口,“元帅……程姑娘今日还是笑意吟吟的模样,先前在会上也是风采灼灼,属下从未见过这样的程姑娘,好是英气,不愧是镇西大将军之女,而且……全然看不出是否生气的模样……”他这么说着,楚睿突然睁开眼睛看他,目光锐利,看得陆远有些不知所以然,楚睿却是抿了抿唇,而后才开口,“你倒是懂得!”
轻飘飘一句话,震得陆远不知如何接下去,楚睿却是睨了他一眼,“罢了,你去请她过来一趟。”
陆远先是一愣,而后面上一喜,愉快应下。
他这高兴的模样,让楚睿看了,唇角都扬了一分。可陆远出去了之后,他坐在椅子上,似是沉思了一番什么,却是站起身来,跨步出去,面上的疲惫之色,早已消失了。
离开了秦曜的视线之后,宁儿跟在程锦的身后,还心有余悸,“阿姐,那是太子殿下。”
程锦面上并无别的什么表情,“怎的,宁儿怕了?”
“只是太子殿下的眼神有些渗人。”宁儿小声说着,似是害怕被听见。
程锦却是不以为意,“渗人,不过是眼睛出了毛病罢了。”
“啊?”宁儿不解程锦话里的意思。
程锦却是不欲多说,“没什么,你也见不到他几次,不必害怕。”
陆远自出了楚睿的小院之后,便往后院寻找程锦而来,此刻见到程锦,面上升起一抹愉快与激动,赶紧上前,“程姑娘……不,程谷主……不程大小姐。”
他叫了一句程姑娘,想起程锦身份的变化,却是不知该叫她程谷主还是镇西大将军爱女的程大小姐。
程锦听他变化多端的称呼,轻笑一声,“怎的,两日不见,你就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我了?”
陆远憨笑一声,此时的程锦身在江宁府,以药王谷谷主身份示人,想明白了这一层,只笑道,“程谷主,元帅有请。”
提及楚睿,程锦面上升起一抹似笑非笑的神色,“今日客人居多,我无暇理会你家元帅呐。”
她似笑非笑的神色,让陆远心中升起一股熟悉的感觉,慢慢抬头看着程锦,面上升起一抹危难之色,“程姑娘……”
程锦虽是唇角勾着笑,可笑意分明不达眼底,“叫程大小姐也没用。”
说罢,便不再多说,带着宁儿,径自离去,可她离去的脚步未跨出去两步,身后却是传来一声润朗的声音,“程锦……”
程锦的脚步顿住,陆远面上危难消失,“元帅……”
楚睿一个眼色,陆远便会意,当即要退下,可刚走了一步,便回过头来,对着还在怔愣的宁儿使了一个颜色。
宁儿虽是看见了,却是感知到了气氛的变化,定定站在原处不离去。
程锦却是回过头,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陆远,而后转头,直直看进楚睿的眼中,“怎的,大元帅还驱使了我身边的人了。”
楚睿见她清冷的神色,抿了抿唇,“本帅,有事与你说。”
这话语虽是平淡,可分明带了一层威压之意。
宁儿见程锦并无其他的反应,只得微微垂头,“阿姐,我过去另一边。”
一时之间,这寂静之处,倒是只剩下了楚睿与程锦两人。
程锦轻嗤一声,“大元帅有何事?”
其实程锦心中明白,她这般神色,分明是心中有气,却也明白,心中之气,似乎来得莫名其妙,本该没有理由的,她原本可以笑嘻嘻,当做什么事情也没有,好好认了这求之不得的药王谷之位,好好找回了这个世界失散的亲情,可见到楚睿,便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这一声带着冷意的声音,楚睿听罢,一双深邃的眸子定定看着程锦,薄唇紧抿,半晌之后,方才开口,“程锦……你在生气?”
他这话不说还好,一说,程锦心中火气更盛,猛地回头,便想要开口质问他为何隐瞒。
可是这番猛然回头之后,却是突然明白自己并没有理由去质问楚睿。
他本就是皇帝派来江宁府,插手药王谷之事的人,不论是他做了什么决定,又对她这个谷主做出了什么事情,都有他自己的考量,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甚至说,作为一个臣子,他未必事事都能自己决定。是啊,她心中何必有气呢?不同的立场,不同的决定,不同的态度,不论是隐瞒还是欺骗,不过都是利益驱使罢了不是么?倘若她自己换成了楚睿,又有谁知道,各自的决定到底是什么?
这一刻,程锦突然有了瞬间的明白,她的定义,从一开口就存了,不论在邬终别院的日子,他们如何相处,始终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不是私我的交情,而是利益的绑定不是么?
而她若是她问出口了了那一句为什么?为什么隐瞒和欺骗,是不是很可笑?更矫情?
道理是明白的,可程锦压在心中,又因着此时的氛围,并不能入心。她不知道,自己高估了自己在楚睿面前控制情绪的能力。从来都是高估的,或者说,一直以来都是放任的,嘻笑怒骂,喜怒哀乐。
于是,她面上原本升起的怒气,在顷刻之间便被压了下去,拔了拨头发,不在意一般,“大元帅不是有事要与我说么?怎的来关心起我的情绪了?”
楚睿看她瞬间变化的神色,明明是气极的,却是瞬间压下,心头升起一抹不快之意,却是不知如何开口了。
可他这副神色落在程锦的眼中,却是有一股他自己得了委屈的模样,程锦不禁觉得好笑,她几乎是笑着说出来的,“看来元帅找我是无事了,今日事忙,大元帅随意,我就不奉陪了!哦,对了,大元帅放心,程锦是不会爽约,言出必行之人,我们之间的契约,还是有效的。”
说罢,她不等楚睿再有回应,嘴角噙着凉凉笑意,便转身离去。
可楚睿情急之下,却是伸手拉住了程锦的胳膊,“程锦……”
程锦脚步一顿,回头,看着被楚睿握在手中的胳膊,“大元帅,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你是不懂么?”
她虽是如此说,可楚睿却是没有放开她,“你不走,我便放开。”
程锦气极反笑,转回头,定定看着楚睿,任由胳膊被他抓在手中,“楚帅想要如何?”
平日里程锦都是一口一个大元帅喊着楚睿,其中更添了一层无人可知的熟稔之意,或者胆大包天,直呼其名,但那都是她正常情绪之下的称呼,唯有喊出这一声众人皆喊的楚帅,方表示了她的心情极度不好。
楚睿的手放松了一分,可说要与程锦解释一番关于她的事情,他却是无从解释,毕竟隐瞒的是他,最后决定不隐瞒了的也是他,他张了张嘴,却是说不出什么东西。
可程锦隐忍不下去,觉得本该毫无理由的怒气,却是被他激起了,将胳膊从他手中甩出来,一双眼睛直直看进楚睿的眼中,带了一丝冰冷,“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在见到金针的那一刻开始?”
楚睿默不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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