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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昆仑深处,禹狁霍然站起,双目尽赤!他未曾料及苦心定下的大计居然就这样功亏一篑,而且那只蛇妖藏身于昆仑之中,竟能隐匿气息连他也瞒过了。眼下失却了熔龙,纪若尘又已警觉,再想彻底绝灭九幽之火,就是难上加难。而且在灭火之后,他本还另有深沉大计,这下更近于化为泡影!

    禹狁神目如电,早看到那点清莹正向东海而去。虽然这点清莹不过是那蛇妖最后一点魂识而已,任谁有通天手段,都难令她起死复生,甚至连让她在世上多存在一时半刻都不容易,然而禹狁对这胆敢坏他大事的青蛇实已恨极!他咬牙切齿,只想着回返天界后,该当如何去向女娲兴师问罪。这只蛇妖身上有女娲之血,这可是抵赖不了的。虽然禹狁也知道自己奈何不了女娲,然而出了这般天大的事,怎可没个说得过去的交待?

    正怒发如狂之际,禹狁忽然听到身旁有人问:“你怎不去追?”

    禹狁登时一怔!

    以他脾性,那蛇妖坏了他如此大事,虽然下场已定必是神魂俱灭,可那最后一点魂神也容不得它多存一时半刻,定要取来,以神炎慢慢焚烧,再增添她几分苦楚,方才能消点心头之恨。而且只如此,还是不够。要将她在人间亲族本宗,统统发掘出来,一并用神炎炼了,才算出得心头这口恶气!

    可是禹狁眼睁睁地看着那点清莹远去,为甚想不到去追?他虽然仙躯巨大,清莹又去势如电,但一路远至东海,也足以追上了。

    禹狁正思量着,忽然明白了些什么,霍然转头,想看看是谁竟然如此大胆,敢戳他的心事。禹狁一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清亮的眸子,顾清正望着他,面上带丝若有若无的笑,显得别有意味。

    禹狁胸中神火登时直冲而上,险些破顶而出!他立时想撤回神炎,索性毁了这块不开窍的顽石,忽然又感到异样。在他笼罩整个昆仑山脉的神识中,分明一无所得,然而这丝异样充满危险和不祥,仿佛源自本能。

    禹狁略一侧头,但见一点蓝芒,正对准自己的身躯直冲而来!只有经由一双神目,禹狁才看见了这点蓝芒,而在他神念之中,却还是什么都没有。禹狁目中神火猛然一跳,他已辨别出这点蓝芒即是九幽之炎。

    纪若尘单臂持矛,周身浴火,笔直向禹狁冲来!可燃遍千丈方圆的九幽之炎,此刻已几乎敛尽。

    下界不过数日,尊严即被接连挑战,禹狁已怒无可怒,反而渐感平静了。

    虽然纪若尘如冰的双眼令他极为不舒服,禹狁仍挥手布下一层赤炎金兵,先护自身,再图攻敌。万载以来,禹狁不知对敌过多少厉害大敌,巡天真君中战力第一,实是打出来的名声。他既然认真对敌,便先要立于不败之地,然后再图可胜。

    布下神炎护身,禹狁即静待着纪若尘下一个动作。

    然而他没有料到的是,纪若尘完全没有转向的意思,竟然合身撞上了赤炎金兵火墙!与禹狁千丈仙躯比起来,纪若尘实比一介蚊蚁也不如。然这一介蝼蚁以九幽之炎护身,生生穿过禹狁护身火墙,轰然撞在禹狁身上,直撞入数丈深,方被弹出!

    在禹狁千丈仙躯上,数丈深浅的坑不过是轻得不能再轻的小伤,然则这是禹狁自下界以来首次受伤。

    纪若尘受了禹狁神火反击,直弹出千丈远,方在空中翻了个身。他更无半刻停留,重燃九幽之火,带起一道湛蓝尾迹,如电般穿过赤炎金兵,轰然在禹狁身上炸出一朵蓝色火焰之花。

    禹狁身上燃起处处蓝焰,犹如一片开遍蓝花的赤色荒漠,说不出的诡异、凄厉。禹狁怒吼连连,试图拦截纪若尘,然他身躯实在太过庞大,速度根本无法与纪若尘相比,又无法以神念锁住他行踪,一时间惟有挨打。

    然而纪若尘实未占到什么便宜。赤炎金兵是禹狁护身神火,哪里是轻易碰得?每次穿越,实际上都是以九幽之炎与赤炎金兵对耗。而撞击在禹狁仙躯上时,深入数丈即是纯净的赤炎金兵,想要伤害禹狁的惟一方式,仍是以九幽之炎硬耗赤炎金兵。

    纪若尘一次次舍生忘死的冲击,实则是以与禹狁生生对拼生死存亡、命运轮回。只是他才回到人间多久,若论积蓄之厚,如何能与禹狁相比?

    赤色荒漠上,朵朵蓝花开得越来越盛,真如赤炎金兵火如开闸之水,一泄如注,流泻之速令禹狁也感到胆战心惊!他几乎有种错觉,似乎神火再流泄片刻,自已即会油尽灯枯,将万载仙身,葬送在这人间。

    然令禹狁心寒的是,虽然九幽之火已是摇摇欲坠,纪若尘双瞳仍是平静如水,全无分毫波动,依旧在一次次以身躯轰击禹狁,永不停息!

    禹狁心意一阵动摇,收回了锁在顾清身上的神炎,现下可不是爱才的时候了。神炎一收,顾清身外即刻现出玲珑宝塔,宝塔旋即化成氤氲紫火,火中隐现千朵仙莲。顾清一声清啸,以氤氲紫炎护身,也合身向禹狁撞去!

    漫山遍野的蓝花中,绽放出数朵紫莲。氤氲紫火远不及九幽之炎的霸道,只冲击数回,顾清身周紫火已是黯淡无光。

    远方忽起一声清啸,定天剑通体缠绕金光,如电飞来,一举攻破禹狁护体赤炎,再在漫野花海中,绽放出一朵金菊。吟风遥立千丈之外,全副心神都已附在了定天剑上,若是剑毁,则人必亡,与合身扑击相去无几。

    禹狁咆哮如雷,奈何仙躯庞大,一时却有些奈何不了这三只足以致命的小虫子。他虽有无数仙器,却是一件也不敢用出来。除了那凝聚了真龙龙魂龙躯的熔龙外,禹狁其余的仙器在九幽之炎面前均是不值一提,用出来徒然为九幽之炎进补而已。只有他的本命神火赤炎金兵方可与九幽之炎一抗,那也仅是因为赤炎金兵总量庞然而已。如果数量减至寻常仙凡人的比例,一样会成为九幽之炎的进补之物。

    于今之计,禹狁惟有依靠本命神炎、倚仗万载仙身,与纪若尘三人硬耗。而赤炎金兵的消耗速度令他心下大为惶然,若如是下去,到尽灭三人之时,他哪怕舍了仙身,所余赤炎金兵也不足以熄灭九幽溟炎。九幽溟炎只要留下一星火种,日后就必成大祸,纪若尘也可死而复生,不朽不灭。如此一来,禹狁下界使命便悉数化为泡影,回返仙界后必受重责,谁也护他不住。那巡天真君的头衔,必定是要去了。

    惊怒交织,禹狁怒吼直震颤九州,赤炎金兵熊熊而出,再也没有丝毫保留,不惜任何代价,也要将纪若尘扑灭于此地。哪怕这一战要捐了仙躯,散尽道行,神识回归混沌蛰伏万载后再复生,也先过了眼前再说。

    昆仑中央,骤然浮起一团百里大的赤色火团,直上天际!

    东海之滨,一点青莹自陆上逶迤飘来,在海边略一盘旋,便直向东海深处飞去。

    无日也无夜的无尽海上,一个又一个洪荒卫自微澜的海涛中浮出,默默目送着向无尽海深处飞去的这点青莹。

    无尽海中心处,一个身着粗布道袍的道人正踏波而行。他走得极慢,若向前行个三步,往往还要后退两步,然后再停下来苦苦思索计算,片刻后再行上几步。如是,看来就是走上个几天几夜,这道人也无法向无尽海中心处走上多远。

    他正苦思间,忽然一片淡淡青光洒下,映亮了海中粼粼水波。道人抬首,正好看到一点青莹飘飘荡荡,直向无尽海深处飞去。青莹速度也不甚快,但总比道人的龟速快了太多,转眼就已消失在视野里。

    道人仰首向天,若有所思,片刻后忽然一声长笑,抚掌道:“原来如此!只需存一颗纯净道心,什么天机,什么运数,原来皆是虚妄!”

    长笑声中,道人再不计算,甩开大步,向无尽海深处行去。这一次,他破风踏浪,走得如风如火,片刻功夫已追上了青莹,来到了无尽海的中央。

    这是道人历经数百年艰辛,第一次真正踏足无尽海中央。他方想长笑三声,却忽然怔住。

    无尽海中央,那座似乎是亘古不变的孤岛已没了踪影,而那似乎会在岛上坐到地老天荒的无尽海主人,此刻已然起身,负手立在波涛上,正望向无尽的东方。

    青莹直飞到无尽海主人身前,重新幻化成其柔若水青衣,向着无尽海主人盈盈一礼,道了声“叔叔”。

    无尽海主人望着青衣,轻轻一叹,却没有说什么。

    青衣淡淡定定地道:“青衣已为他倾尽所有,所以再无牵挂。这次来,只是向叔叔道个别而已。只是临去之前,青衣尚有些事想不清楚,想向叔叔问个明白。”

    无尽海主人似是了然她心中所思,微微一笑,道:“尽管问吧。”

    青衣眼中掠过一丝茫然,无数前尘往事,自心底尽数流过,片刻后,她终于道:“自出无尽海后,青衣见过几次顾清,发现自己与她实有七分相似。青衣想问的是,叔叔造就青衣,是否与她有关呢?”

    无尽海主人点了点头,温和道:“顾清本是无定天河边的一方青石,因故被打落凡间,受百世轮回之罚。当然,此事内中的真正情由,其实连她自己都不清楚。我与她尚有一段因果未了,因此才在无尽海一坐千年。千年来左右无事,我便取了女娲遗在世间的一点血脉,依她的样子造出了你。不过,天地造物,自然孕化,初出无尽海的你本是顾清的一个影子,而如今的青衣,已完完全全是你自己,再与她无干。”

    青衣愕然,一直以来,她均以为自己本是出自天刑山的一介小妖,幼时为无尽海主人赏识,才带到了无尽海,并在这里长大。却未曾想到自己实是无尽海主人亲手造出,在这世间,她其实无父无母,若说父母,无尽海主人其实也等同于她的父亲了。

    青衣幽幽一叹,又道:“还有一件事……这件事,苏姀姐姐也曾在千年前问过的。现在禹狁正在昆仑肆虐,叔叔你何以放任他如此猖狂?如果说千年前那场大战,妖族全族生死存亡并不放在您心上的话,那么如今呢?如今顾清已在禹狁手中,危在旦夕,您又何以不管不顾?”

    无尽海主人笑了笑,道:“此时牵涉之深广远超你们想象,并非一时一地一人一族之得失。不然的话,区区一个巡天真君,又岂在话下?总得将禹狁身后之人一网打尽,方是道理。现在禹狁办砸了事,他身后之人不得不现身出来,正该是了断这一切的时候了。”

    无尽海主人再望向粗衣道人,微笑道:“你既然走到了这里,今后这无尽海和洪荒卫,就都交与你吧。我这个名号,你要是不要?”

    粗衣道人朗笑道:“若非你点醒,我尚如井底之蛙,坐观一隅却还以为得窥浩瀚大道。你这名号,我却是当受不起的。几百年前,我曾是妙隐,今时今日,接了你的无尽海后,我还是做回妙隐吧!”

    无尽海主人点了点头,向青衣道:“离开此间之前,我尚要去见两个老朋友,你随我来吧。今后会否有一线转机,就看那人对你的心意了。”

    青衣身影逐渐虚去,又化成一点青莹,落入无尽海主人手中。

    青青蜀地,处处阴雨绵绵,惟有高升客栈中炉火熊熊,一室暖意融融。客栈大门已关起,不大的厅堂中放着三张桌子。

    翼轩、文婉和魏无伤聚坐在其中一张桌子上,已是酒意半酣。翼轩身上酒香四溢,虽然仍是温和谦润、一双含笑眼眸只落在文婉身上,然而偶尔言辞话语间,已有些文不对题。魏无伤时而朗笑,时而高呼,豪气自现,只是此刻已到了不用劝而自饮的地步。只有文婉目光清明,与翼轩对望时,偶会浅浅一笑。

    桌上摆放着四色下酒小菜,花生米、糟顺风、卤香干、冻晶蹄,虽然是随处可见的家常菜色,却是色泽香润,令人闻望之便食指大动,桌边还排列着好几坛未开封的酒,不予匮乏。

    一个跑堂的清秀少年在来回忙着,一会儿烫酒,一会儿擦灰,一会儿加菜,客人虽只一桌,看他也并不清闲。掌柜的正在柜后将算盘打得劈啪作响,掌柜夫人则在后厨忙着。

    好一幅温暖画卷!

    此时大门吱呀一声,一个中年文士昂首阔步,进了客栈。这文士气定轩昂,自有掩饰不住的巍巍气势。

    中年文士一进门,掌柜的即停了手中算盘,张大了口,活象要吞下整颗鹅蛋,片刻后方苦笑道:“你来干什么?”

    后厨门帘一开,掌柜夫人探出堪比狮首的大头来,看到中年文士,立时吃了一惊。

    中年文士哈哈一笑,也不理会掌柜夫妇的目光,先自寻了张桌子,大马金刀地坐下,用力一拍桌子,方道:“万财兄,多年不见,连杯水酒也没有!你我之间,怎地如此生分了?”

    掌柜的苦笑不已,自柜后走出,在中年文士对面落座,叹道:“我们已经躲到了这里,你都能找来了,这还让人怎么活?我该怎么称呼你呢,是无尽海主人,济天下,还是大天妖?”

    “你们夫妇可一直在逍遥快活,哪有半分躲藏的样子?唔,我最近几年四下走动,觉得济天下这名字不错,万财兄就这样称呼我吧。想想也有几百年不见了,倒不曾想万财兄终于培养出一个足定天下大势的人来,实在令人佩服。这几日我心有感触,念及当年的情谊,就赶来看一看万财兄,顺便叨扰一杯水酒。”中年文士微笑着道,单看他面上的诚意,有如和张万财是多年不见的生死好友一般。

    只是掌柜夫妇看上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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