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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过了一整天,没做任何工作,同时她的思绪也拒绝让她得出任何结论。

    下午两三点的时候金姆来到门外。“我很抱歉来打扰你,母亲。”

    “没关系,”她说。“反正不管怎样我今天都干不成事。”

    “我知道你不在乎奥尔哈多把他的时间花在跟那个恶魔的私生子一起上,但我想你有必要知道科尤拉在放学后直接去了那里。他的住所。”

    “哦?”

    “还是你连这个也不关心了吗,母亲?怎么,你在计划掀开床单让他完全取代父亲吗?”

    诺婉华跳到地上,带着一股令人战栗的怒气向男孩走去。他在她面前蔫了下来。

    “对不起,母亲,我是太生气了——”

    “在我和你父亲结婚的这么多年里,我从没让他对我的孩子们举起一只手。但要是今天他还活着,我会叫他狠狠给你一记。”

    “你可以叫他啊,”金姆挑衅道,“但是我会在我让他的一只手落到我身上之前先杀了他。你可能喜欢被抽得团团转,但是没人能对我那么干。”

    她并没有打算这么做;她的手挥出去抽在他脸上之后她才意识到正在发生什么。

    他伤得肯定不厉害。但是他立刻爆发出一阵嚎啕大哭,猛地坐倒在地板上,背向诺婉华。“对不起,对不起,”他边哭边不停地小声说。

    她在他身后跪下,笨拙地抚着他的双肩。

    她忽然想起自从这个孩子象格雷戈现在这么大以后,她就再也没对他做过拥抱之类的事情。我是什么时候决定要如此冷酷的?还有,为什么,当我再次碰触他的时候,不是用一个吻而是一记掌掴?

    “我也在为正在发生的事情忧心。”诺婉华说。

    “他在破坏所有的东西,”金姆说。“他到了这里,所有事情就都起变化了。”

    “嗯,就此而言,伊斯提反,事情以前也没好到变化不受欢迎的地步啊。”

    “不是他的那种方式。忏悔和补赎(注:penance常常也翻成忏悔,但是此处所指的是坦白罪过之后以仪式和行为进行补救的补赎)以及免罪,这些才是我们需要的变化。”

    这不是第一次了,诺婉华嫉妒着金姆对神甫们洗净罪恶之力的信心。那是因为你从未犯罪,我的儿子,那是因为你全然不知补赎的无能为力。

    “我想我得跟这位言说人谈谈。”诺婉华说。

    “然后带科尤拉回家?”

    “我不知道。我不能不注意到他让她再次开口讲话了。而且看起来她并不像喜欢他的样子。她一句他的好话都没说。”

    “那她为什么去他的住所?”

    “我猜是为了去对他说些粗话。你得承认那对于她的沉默而言是个进步。”

    “魔鬼通过表面的善行来伪装自己,然后——”

    “金姆,别跟我做神学讲演。带我到那个言说人住的地方,然后我会对付他的。”

    他们走在河湾旁的路上。水蛇正在蜕皮,所以那些正在腐烂的蛇皮的碎块残片搞得脚下的地面滑溜溜的。这将是我的下一个目标,诺婉华想。我得搞清楚这些肮脏的小怪物的原理,如此一来也许我能让它们派上啥用场呢。或者至少阻止它们继续每年六个星期把河岸搞得臭不可闻。唯一的可取之处(注:原文savinggrace,‘最后的恩典’,亦为基督教术语,但在一般场合翻译为可取之处似乎已经是通行的译法)是这些蛇皮看起来肥沃了土壤;那些柔软的河边小草在蛇蜕皮的地方长得最厚。这是路西塔尼亚的本地生命形式中唯一一种与人为善令人愉快的;整个夏天人们都到河堤上来,就为了躺在那些蜿蜒于苇丛和手感粗糙的大草原之间的长条形天然草坪上。蛇蜕,尽管如此让人不快,之后仍然是有好处的。

    金姆的想法显然也在沿着同一条思路。“母亲,我们能不能啥时候在我们家附近种一些河边草?”

    “这是你的外祖父母率先尝试过的事情之一,那是好些年前了。但他们未能找到实行的办法。河边草授粉,但是不结籽,当他们试着移植它的时候,它只能活一段时间就死了,而且第二年也不会再长出来。我猜它就是得长在水边。”

    金姆做了个怪相,走得快了些,显然有点生气。诺婉华叹了口气。金姆似乎总是这么自我中心地看待宇宙万物并不全然按照他希望的方式运转的事实。

    没过多久他们就到达了言说人的住所。孩子们正在,理所当然地,在广场上玩——他们为了互相听得见,在大声说话来盖过噪音。

    “就是这里,”金姆说。“我认为你该把奥尔哈多和科尤拉从那儿弄出来。”

    “多谢你引我到这来,”她说。

    “我不是在开玩笑。这是一次严肃的善恶之战。”

    “每件事都是,”诺婉华说。“真要花功夫的是搞清哪边是哪边。不,不,金姆,我知道你能给我讲得头头是道,但是——”

    “别用高人一等的态度对我,母亲。”

    “但是金姆,这似乎是很自然的啊,考虑到你在我面前总是那么高人一等。”

    他的脸气得板起来了。

    她伸出手,试探姓地轻轻碰了碰他;他的肩膀在她的一触下绷紧起来,就像她的手是一只毒蜘蛛似的。“金姆,”她说,“别再想着教导我什么善恶了。我曾身临其境,而你除了地图还什么都没看过。”

    他抖掉她的手,大步走开。哎呀,我还真怀念我们互相之间动辄几星期都不说话的曰子呢。

    她用力拍了拍手。片刻之后门就打开了。是科尤拉。“oi,m?ezinha,(注:葡萄牙语,嗨,妈咪)”她说,“tambémveiojogar?”你也是来玩的吗?

    奥尔哈多和言说人正在终端机上玩一款宇宙飞船战争游戏。

    言说人拿到了一台比大多数同类都大得多而且全息投影场也精细得多的机器,他们俩都正在同时控制超过十二艘飞船的中队。这相当复杂,所以他们俩谁都没抬头看她,连声问候都没有。

    “奥尔哈多要我闭嘴,否则他会把我的舌头拽出来逼我把它夹在三明治里吃下去,”科尤拉说。“所以在游戏结束之前你最好什么也别说。”

    “请坐,”言说人嘟囔道。

    “你马上要被痛宰了,言说人,”奥尔哈多喊道。

    言说人的半数以上舰队在一系列模拟的爆炸中消失了。诺婉华坐到一个凳子上。

    科尤拉坐到她旁边的地板上。“我听到你和金姆在外面讲话,”她说。“你们在大喊,所以我们什么都能听到。”

    诺婉华觉得自己的脸红了。言说人听到了她和她的儿子在争吵,这让她不自在。这跟他没关系。她家里的任何事情都跟他无关。而且她肯定自己不欣赏他玩战争游戏的行为。不管怎么说,这太过时了,太老气了。已经有几百年没有太空战争了,除非那些跟走私者的战斗也算数。神迹镇是这么一个和平的地方,甚至没人拥有比治安官的铁拳(注:jolt,猛击。)更危险的武器。奥尔哈多有生之年永远也不会看到一场战争。可现在他被一个战争游戏俘虏了。也许这是某种进化深植于各种族男姓中的东西,渴望把对手轰成小碎片或者把他们在地面上砸个稀巴烂。或者,也许是他在他家里看到的暴力让他在他的游戏里也寻求暴力。我的错。又一次,是我的错。

    突然奥尔哈多沮丧地大叫起来,此时他的舰队在一系列的爆炸中消失了。

    “我不明白!我没法相信你做到了!我甚至没看到是怎么回事!”

    “那,别为这个大喊大叫了,”言说人说。“回放然后看看我是怎么做的,那么下次你就可以对付得来了。”

    “我以为你们言说人们该是跟神甫或者类似的人物差不多呢。你怎么会对战术这么在行?”

    言说人回答的时候冲诺婉华若有所指地一笑。“有时候让人们向你吐露真情还真有点像一场战斗。”

    奥尔哈多往后靠到墙上,闭上了他的眼睛,回放起他在游戏中所看到的东西。

    “你一直在四处打探,”诺婉华说。“而且你做得可不怎么高明。这就是逝者言说人们之间称之为‘战术’的玩意吗?”

    “它让你来到了这里,不是吗?”言说人笑着说。

    “你在我的文件里找什么?”

    “我是来言说皮波之死的。”

    “我没杀他。我的文件跟你的事无关。”

    “是你叫我来这里的。”

    “我改主意了。抱歉。这也没有给你权利来——”

    他的声音忽然变轻了,他在她面前屈膝让她能听到他的话。“皮波从你这里知道了某些东西,不管他知道的是什么,猪族为此杀了他。所以你把你的文件锁到没人能找到的地方。你甚至拒绝嫁给利波,就为了这样他才不会接触到皮波看到的东西。你扭曲了你的生活,还有每个你关爱的人的生活,为了防止利波,现在是米罗知道那个秘密然后死去。”

    诺婉华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寒意,她的手脚开始战抖。他到这里才三天,他就已经比任何人知道得更多,这些只有利波曾猜到过几分。“这些全是谎话。”她说。

    “听我说,伊万诺娃女士。这样没用。利波还是死了,不是吗?不管你的秘密是什么,你自己藏起它并没有救得了他的命。这样也救不了米罗。无知和欺瞒救不了任何人。知识才能救人。”

    “绝不。”她小声说。

    “我能理解你不让利波和米罗知道,可我对你又算什么呢?我不是你的什么人,所以就算我知道了这个秘密而被它杀死了,那又有啥关系呢?”

    “你是死是活都没任何关系,”诺婉华说,“但你绝不会得到那些文件的。”

    “你似乎根本不明白你没有权力蒙蔽他人的眼睛。你的儿子和他的姐妹每天出去跟猪族见面,而,多谢你啊,他们根本不知道是否他们的下一个词或者下一个动作就会成为他们的死亡判决书。明天我会跟他们一起去,因为不跟猪族交谈我没法言说皮波的死——”

    “我不想让你言说皮波的死。”

    “我不管你想怎么样,我做这件事不是为你。但是我现在请求你让我知道皮波知道了什么。”

    “你绝不会知道皮波知道的东西,因为他是个仁慈和蔼富于爱心的人,他——”

    “他带一个孤独的、吓坏了的小女孩回家,治愈了她心中的伤口。”他这么说的时候,他的手搁在科尤拉的肩头。

    这让诺婉华无法忍受。“你怎么敢把自己跟他相比!科尤拉不是个孤儿,你听到我说了吗?她有个母亲,我,她不需要你,我们当中没人需要你,没人!”然后,不知怎地,她正在哭泣。她不想在他面前哭泣。她不想呆在这里。他在搅乱所有的事情。她跌跌撞撞地出了门,在身后把门砰地摔上。金姆是对的。他像个恶魔。他知道太多,所求太多,所给太多,而且他们全都已经太依赖他了。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他怎么就能获得对他们这么大的影响力呢?

    接下来的念头立刻让她还没流出的泪水干涸了,心中充满恐惧。他刚才说米罗和他的姐妹每天出去见猪族。他知道了。他知道了所有的秘密。

    所有的,除了那个她自己也不知道的秘密,那个皮波不知怎么在她的模拟中发现的秘密。一旦他搞清了那个,他也就拥有了她这么些年来一直隐藏着的所有东西。当她召唤逝者言说人的时候,她是想要他找到关于皮波的事实;他来了,找出来的反而是关于她的事实。

    ————————————————————————

    门砰地一声被摔上了。安德趴在她坐过的凳子上,头埋在双手中。他听到奥尔哈多站了起来,慢慢地穿过房间走向他。

    “你试图获取母亲的文件,”他平静地说。

    “是的,”安德说。

    “你让我教你怎么做搜索,这样你就可以刺探我自己的母亲。你让我成了一个叛徒。”

    现在没有任何回答会让奥尔哈多满意;安德也没想要回答。奥尔哈多走向大门然后离去的时候他静静地等着。

    然而,他心中的躁动对于虫后来说并不是静默无声的。他感到她被他的苦恼吸引,在他的心中翻弄。不,他默默地对她说。你什么也做不了,我也无法解释。人类的事情,如此而已,奇怪的,格格不入的人类的问题,是理解力所不及的。

    <啊哈。>然后他感到她在心灵深处触摸了他一下,这触摸就像是微风抚过一棵树的树叶;他感受到了挺拔向上的树干的力量和活力,土壤中树根紧握着大地,阳光在热情的树叶间温和的嬉戏。

    <看看我们从他那儿学到了什么,安德,这种他所发现的宁静。>虫后从他的思想中退出,这种感觉也褪去了。树木的力量还留在他身上,它的安然寂静取代了他自己痛苦不堪的沉默。

    这些只是一小会的事;奥尔哈多关上大门的声音还在房间里回荡。

    在他身边,科尤拉跳了起来,从地板上窜到他的床上。她在上面蹦跳了几次。“你才撑了两天,”她兴高采烈地说,“现在每个人都恨你啦。”

    安德讽刺地笑笑,转身看着她。

    “你呢?”

    “哦,是的,”她说。“所有人当中我第一个恨你,也许除了金姆以外。”她从床上溜了下来,走到终端机旁。一次只敲一个键,小心翼翼地登陆。一堆两位数的加法问题出现在终端机上方的空气里。“你想看我做算术题吗?”

    安德站起来,到终端机旁和她站在一起。“当然。”他说。“不过,那些看起来挺难的。”

    “对我可不难,”她夸耀道,“我做这些比谁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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