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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的话不能不听,虽说心里不乐,但还是把笛子从嘴边拿开,等着人家发话。
那个小姨太站起身来,指手划脚地对阿炳说,“你吹我唱那支《等冤家一句话》”阿炳过去听别人唱过这支曲,但印象不深,而且,他也觉得演奏这种曲子是对自己人格的一种贬低,所以,就推脱着说,“这曲子我不熟,不会。”可那小姨太却说,“亏你还是演艺的,连这种曲子都不会。来,让俺教你。俺先唱一遍,你跟着伴奏。”说着,便唱起了,“但等冤家一句话,或是疼俺,或是疼她。要疼俺,就该说句知心话;要疼她,咱俩趁早就丢开罢。拍拍良心量量你自家,为什么一条肠子在两下里挂?劝情郎,从今以后疼奴罢。”
可等她唱完,见阿炳并没反应,就用自得和教训的口气对阿炳说,“告诉你吧,俺过去也是演唱买艺的,你要是在扬州城提起俺杨小娟的名字,没有人不知道的。听说你也是无锡城中有名的艺人,怎么连别人喜欢听啥样的曲子,不喜欢听啥样的曲子都不知道。”
说着,又唱起了,“五更里,天将明,街上人声闹哄哄。叫声情郎快快起,外人闻知了不成。不要慌,不要忙,不要错穿奴衣裳。奴的衣裳红挽绣,哥哥衣裳袖儿长。休要慌,休要忙,手扯手儿送情郎。送郎送在小河旁,两泪汪汪告情郎。今日为你打一顿,明日为你骂一场。打奴骂奴皆为你,舍了皮肉舍不得郎。送郎送到御园边,腰间取出两串钱。一串与你雇驴骑,一串与你作盘缠。送郎送到玉桥头,手扶栏杆望水流。水流千遭归大海,露水夫妻不到头。送郎送到十字坡,再送几里也不多。路上若有人盘问,就说妹妹送哥哥。送郎送到要起程,咱二人何日再相逢?二人要得重相逢,等到来年二月中。”
那姨太刚一唱完,老爷就说,“阿炳呀,不是我说你的,你那些曲子都老掉牙了,没人爱听了。你为什么不放聪明点,学机灵点,演唱些荤酸小曲,又轻松又挣钱。”可阿炳却说,“那种曲子我不喜欢。”老爷说,“你喜欢不喜欢不要紧,要紧是要别人喜欢。光你自己喜欢有啥用,让别人喜欢了你才能挣到钱。”
那姨太也说,“卖艺就跟做生意一样,啥能买钱啥就是好货。这点你还不懂?不瞒你说,俺过去在扬州,哪天不挣两三元钱?这些钱就是让有些人一个月都挣不来。”
老爷见阿炳不吭声了,就对阿炳说,“好了好了,不说了,你继续给大家演奏。不过,不要再摆弄那些老掉牙的东西。”阿炳却说,“那不是老掉牙的东西,那是千古绝唱,艺术珍品。”可老爷还是摆了摆手,说,“什么千古绝唱艺术珍品,我说是老掉牙就是老掉牙。”
被主家这么一说,那些让阿炳视为珍宝的古曲经典好象一下成了分文不值的老掉牙,而那些被他看作是男盗女娼偷鸡摸狗的庸俗低下的糜欢之曲却成了茶余饭后的时尚,这简直是对艺术的戏弄和亵渎。但是,他还是忍着羞辱,用二胡拉起了江南小调《茉莉花》。一曲刚完,老爷实在是不耐烦了,对阿炳说,“阿炳呀,你难道真地就一点都不会演些让人觉得快活有趣的曲子?比如说《你没男人我没妻》或是《满肚相思谁见怜》。这些曲子恐怕连一般的乡姑阿妹都会唱上几段。你就把这些曲子给咱多来上几段。”
阿炳本来就对主家的人随便打断和指使他感到恼怒,但他不管咋说还是忍住了,现在又见老爷非要他演奏那些他根本就不喜欢的曲子,就觉得自己象个被人家雇用来的佣人似地被使来唤去的,所以,就觉得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他马上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用躁怒的口气对老爷说,“你说的那些曲子我全都不会,也不喜欢。你们还是另求他人去吧。”说着,便拿起身边放着的琵琶和竹笛,钱也不要,就大摇大摆地朝着门外起去。身后,就听老爷气急败坏地骂着,“你这个不识抬举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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