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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乐宫。

    苏贵妃神色微白的靠在软榻上,脚边跪着捏腿的小宫女,旁边花姑姑弯腰低声回禀,“奴婢打听了,颐和轩里没有丝毫消息漏出来,没想到一个小小的颐和轩倒是水泼不进。既然这样,倒不如把颐和轩的管事给挪个位置换上咱们自己人。”

    花姑姑一开始就没把颐和轩给个放在心上,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采女,就算是现在成为熙嫔,娘家是被曲洲苏逐出的分支而已。,就算是爬到了妃位上,又有什么用。只要贵妃娘娘翻翻手指,就能把她压下去。但是现在却有些棘手,颐和轩里里不管是主子还是奴才,个个安分守己,寻常大门一关人都不出来,你想找个错处都没法下手。

    这次皇上半月未进后宫,人人都以为颐和轩那位惹怒了皇上,可是愣是打探不出一点消息,花姑姑这才感觉到了威胁。这宫里头就没有她们娘娘打探不到消息的地方,却在颐和轩饮恨,这还能行?

    贵妃垂头看着还未凸起的肚子,她进宫数年,如今才有了肚子里这个孩子,为了能平安生下孩子,她连长乐宫的宫门都尽量不出一步,她们苏家不许这个孩子有任何的闪失。皇后至今未有孕,以为护着一个低贱的钱才人,那肚子里的孩子就能是她的不成?等到她生下儿子,子凭母贵,又有家里作为支撑,太子之位不是不能争。

    不知道是不是劳心太过的缘故,她这一胎并不安稳,近日更是时常感到胸闷恶心,连心思都不敢多用了。听了花姑姑之言,贵妃的眉头紧紧地蹙在一起,好一会儿才说道:“先不要心急,再看看。如今熙嫔之父正如火烤,接了迁丁的差事,这好日子也就到头了。熙嫔现在看着风光,等到其父获罪,她也跑不了,何必急着自己动手。”

    花姑姑忙道:“是,娘娘想得周到,是奴婢心急了。”

    贵妃点点头,“皇后那边可有动静?”

    “皇后娘娘最爱扮贤良,现在人人都摸不清楚皇上的心思,她自然是不会妄动的。奴婢听说最近半月皇后可没赏颐和轩东西,到底是有些顾忌的。”花姑姑嗤笑一声,皇后也摸不清楚皇上的心思,颐和轩那边皇上冷下来,皇后就跟着冷下来,真是贤良。

    贵妃冷笑一声,“楚皇后一贯如此,本宫有孕在身,她便推出一个有一二分肖似本宫的赝品出来争宠,那点心思不提也罢。”皇上自然不会乐意看着她们苏家凭着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水涨船高,所以借着皇后的手给那苏姒锦几分颜面,也不过是警告他们苏家而已。可是又有什么用,只要能平安生下一个皇子,这后宫可就在也不是楚皇后的一家之言了。

    届时,只要皇后一直生不出孩子,就该看她的脸色了。

    花姑姑点点头,“是,那颐和轩那边就这么不管?”

    “我听闻熙嫔有个哥哥颇有才华,你跟家里传句话,可要好好的‘引导’‘引导’才是。”贵妃轻弹指甲,一双眼睛带着肃杀之气。打压一个小小的熙嫔太招人眼睛,可是要是断了熙嫔娘家的前程,任凭熙嫔在宫里再得宠还不是她轻轻一推就倒。

    女人在宫里能不能活得舒心,还是要看娘家争不争气。

    “是,奴婢记下了。”花姑姑心中一凛,贵妃娘娘的手段这两年越发的令人看不到深浅了。

    ***

    姒锦并不知道贵妃的打算,也不晓得家里头即将到来的危机,她正一本正经的写信。

    不管萧祁为了什么没有治她的罪,高抬贵手放了她一马,也没给她摆脸色,就是躲起来大约觉得太丢人不见她。凭着他是皇帝还能做到这样理智,姒锦都觉得就算是未来不明朗,她也得试一试为自己寻一条出路。

    都说男人最落魄的时候,雪中送炭最能刷好感积攒情分,这话听了很多遍,但是从没机会试一试,姒锦决定自己要试一试。

    反正躲起来未来也没阳光,也许拼一拼就能得到整个世界呢?

    虽然这梦做的有点太美好,不是有句话说,人要有理想,万一实现了呢。

    就为了这万一,姒锦决定从此刻开始,踏上萧祁这艘苦逼的破船。

    虽然这船着实有点破,但是架不住萧祁是个十分靠谱的男人。若是遇上个阿斗,任凭诸葛亮才高八斗智计百出,最后还不是亡了国。

    可见,外在条件再艰苦都没关系,关键是看人。

    就凭迁丁一事萧祁在如此弱势的情况下,都能运作的如此漂亮,万一要是机会来了,绝对能咸鱼翻身。

    把皇帝比作咸鱼,着实有些不雅,不过却很贴切。

    皇帝目前最缺的是什么?钱。

    怎么才能有钱,有了钱又不会被户部捞了去,能够正大光明的成为皇帝的私库呢?

    这是一个技术活。

    姒锦最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还真被她想到一个办法,尤其是这个事一定要是他们家给皇帝办成的,将来等到皇帝掌了实权,他们家才能真真正正的成为天子近臣,受到重用。不然,岂不是给别人做了嫁衣裳。

    那也太傻了。

    就这么一封信,姒锦前前后后修改了七八遍,然后才落稿封起来。站起来在屋子里活动活动手腕,纵然她雄心万丈,却也不知道这封信送出去,萧祁到底会有个什么反应。

    人这辈子会遇到很多的岔路口,每一次转身都是一赌博,这是姒锦来到这里做的第一次选择。

    “云裳。”

    “奴婢在。”云裳掀起帘子进来,对着姒锦福福身,“主子有什么吩咐?”

    屋子里还有浓墨的味道,姒锦将桌子上的信拿起来递给云裳,“你让陈德安把这封信送到御前,烦请管公公递交一下。”

    云裳愣了愣,很显然没想到她们主子居然还会送信,犹豫了一下,这才说道:“主子,这要是被人知道了,可非善事。”

    “我知道。”姒锦当然知道,“所以这件事情一定要保密。”

    “是。”云裳将信放心袖笼里,“那奴婢去跟陈德安说,让他仔细办差。”

    姒锦点点头,“去吧。”

    看着云裳出去了,姒锦一个人坐在大榻上,心里没着没落的,一时间反而有种说不出来的忧伤。这就好比期末考试过去了,只等着发成绩单的心情。

    自我感觉良好,但往往收到的成绩单成反比,也不知道她这封信萧祁看到后会有什么反应。

    自打她晋升为熙嫔,颐和轩里就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尤其是皇帝经常来用膳,这里更是四处都有他的东西。书桌上是他惯用的笔墨纸砚,那一摞摞裁的整齐有序的纸还是她亲手动刀做的。书桌角上摆着一个青铜三足小香炉,因为时常擦拭的缘故十分明亮。天气越来越冷,又加了一个银鎏金簪花暖砚盒精致漂亮。

    临窗大榻上东墙边上摆着紫檀雕花炕几,几上设文竹小格柜,柜子里摆着紫檀座岁寒三友图的玉壶春瓶,还有一个巴掌高的珊瑚盆景,这东西很难得,毕竟在这里海运河运还不是十分发达。架子上的东西大多都是萧祁另赏的,他瞧着嫔位的份例摆设有些寒酸无法入眼。姒锦每每想到这里就想翻白眼,没什么积蓄还想摆阔。另一边的几个空格里,上头全都是萧祁的物件,有他随手看的书,没看完夹个书签就扔在那里了。还有他闲来无事刻的印章,大多都是半成品,零零散散的也有五六个摆着。

    不细看没觉得,姒锦这么一细细打量才发现,她这屋子里居然有那么多他的东西,不知不觉间他们的生活就好像交织在一起了。

    而此时,萧祁正坐在崇明殿偏殿,看着满屋子角落里都是姒锦留在这里的东西,这里扔着一柄扇子,那边放着一筐子针线,里头绣的水波纹依旧无法入眼。那边榻上摆着她最喜欢的一个大大的软枕,是她让身边的宫人改过的,说是大一点靠着舒服。后来他靠了一会果然比他的要舒服,偶然有闲暇两人说笑的时候,也会时常抢着这个软枕玩。

    炕桌上摆着一个巴掌大的小匣子,里头全都是各式各样的碎玉珠子和米粒大小的珍珠。姒锦没事的时候喜欢穿珠子玩,他就给她找来满满一匣子,还记得那天给她的时候那惊喜的神色。

    哎。

    萧祁有些心烦意乱,他这休息的地方,什么时候都摆满她的东西了。不管眼睛往哪里看,仿佛都能看到她的身影。

    又想起那天她的话,萧祁就更烦躁了,皇帝当到这个份上,何止窝囊,简直是奇耻大辱!

    心不能平!

    管长安悄悄地打起帘子走进来,看着皇帝紧皱着眉头坐在那里,心里顿时提了起来,手里握着的那封信就跟烫手山芋一般。若是换做平常,这样的信他才不会沾手。可是他又不傻,瞧得出来皇上待熙嫔不太一样,也不知道俩人在呕什么气,反正皇帝没去后宫,这满屋子熙嫔主子的物件,他瞧着都觉得心塞,可也没见皇帝让收起来。

    能闹了别扭,还能让皇帝这么对待的,自打他在皇帝身边伺候,还是开天辟地头一回见到。

    所以这封信烫手,他还是接了。

    “皇上。”

    萧祁黑着脸看着管长安。

    管长安心里咯噔一下,还是硬着头皮回道:“方才颐和轩的陈德安送来了熙嫔主子的一封信。”说着就把信双手奉了上去。

    萧祁挑挑眉,眼睛就落在管长安双手捧得信上了,一时迟疑,接还是不接?

    管长安心里那个着急啊,也不敢催,就这么捧着一封信站在那里。胳膊都要酸了,皇上这才伸手接了过去,心里顿时松口气,幸好接了,不然他就真不知道怎么办,难道皇上不接,他要把这封信退回去不成?

    接了信,萧祁挥挥手,管长安如临大赦倒退出去。待到门外,这才发现后背上全都是汗珠密布,这是给吓得啊。

    “师父。”和时意蹭过来,一脸的机警。

    管长安拍了他一把,这才说道:“什么事儿?”

    “长乐宫的郝仁刚才来找我了。”和时意低声说道,说完还往旁边看了一下,“想要打探御前的消息。”

    “你小子说了?”

    “那哪敢啊,不用皇上动手,师父您都能剥了我的皮。”和时意连忙说道,“我这不是先给您说一声,我没给郝仁松口,就怕这小子来阴的,回头在茅东林茅公公那里给我上眼药,我得求师傅庇护啊。”

    管长安瞪了和时意一眼,低声慢慢的说道:“咱们是御前的奴才,除了皇上谁也不能动咱们。可是你要是把御前的事儿给透出一个字去,这以后我可就不敢保你了。”做奴才最忌吃里扒外,想两面讨好,有那个命吗?

    “师父的教诲我都记着呢,打死都不敢忘。”和时意道,“师父,您说,长乐宫那边想干什么?”

    “这谁知道啊,贵妃娘娘家世显赫,岂是咱们做奴才的能猜度的。不过嘛,家世再好,也是在深宫里度日不是?这人啊,得看清楚站在哪块屋檐下。”

    “是,师父说的有道理,徒儿受教了。”和时意眼睛闪了闪,抿嘴一笑,看着他师父说道:“我就觉得还是颐和轩的陈德安顺眼,这小子比贼还溜滑,又会办事还不逾矩,跟他打交道省心。”

    “呵呵。”管长安低笑一声,“挨了板子就知道端着谁的碗吃的谁的饭,你小子最近给我打起精神来。凡事来御前打探消息的,有一个记一个。”

    “是。”和时意转转眼珠,师傅这是生气了啊。

    “滚吧。”管长安挥挥手。

    和时意笑米米的走了,走到半路拐了个弯,这个点该去御膳房提点心了。

    御膳房里正忙得热火朝天,丰景明一看到和时意来了,连忙迎了上去,一口一个哥哥叫的亲热,还抓了两把才做出来的松子糖塞他手里当零嘴,这才问道:“可是皇上那边点膳了?”

    和时意没收糖推了回去,倒是丰景明又递过来的龙眼包子吃了两个,说道:“熙嫔主子那边做了什么点心,原样给我备一份。”以前皇上不太爱吃这些零嘴甜食,最近心情不好,送上去皇上也会吃一点。

    反正只要是熙嫔娘娘那边的膳食单子,皇上这边就没打回来过,这也是奇了怪了,谁能想到这后宫里最能明白皇上口味的,会是才进宫不久的熙嫔主子呢。

    丰景明这边早就准备好了,花鸟纹雕漆三层食盒提出来放在案板上,一层一层揭开给和时意看,边看边说道:“这里头的点心都是我师父亲手做的,我亲自装进去的,没经过第三个人的手,您放心就是。”

    吃的东西最是要小心,岳长信把自己这一亩三分地看的比命还重要。以前皇上的点心大多都是另外两处灶间做,他这里就守的水泼不进。如今皇上的膳食大多从他这里做,更是一个苍蝇都飞不进来了。听说先前有个灶间的小太监搞鬼,被岳长信当场抓住了,二话没说抓着他的手就塞进了灶膛里,一双手烧成了炭灰。打那后,岳长信这一亩三分地,谁也不敢轻易下手了,都知道这姓岳的是个狠的。

    和时意吃完包子抹抹嘴,对着丰景明说道:“今儿个这食盒多了一层,熙嫔主子那边今儿个点的多啊。”

    丰景明笑米米的,但是嘴里头从来不说哪个主子的事儿,和时意这么问他也只道:“这个奴才就不知道了,熙嫔娘娘的胃口素来是这样,今儿个爱吃这个,明儿个爱吃那个,也许多一点,也许少一点的,没个准。”

    和时意知道丰景明没说实话,也没跟他再套话,这小子跟着岳长信出来的,嘴比灶膛的门还紧呢。提着食盒往回走,三层大食盒,熙嫔主子这是心情不太好啊。难道是颐和轩出了什么事情不成?

    熙嫔主子是个有趣的人,每当心情不好,就会吃得特别的多,往往吃撑了就会在屋子里转圈消食。所以看主子心情好不好,不用特意去问,只要往御膳房一掂量食盒就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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