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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大麻子百无聊赖地靠在一棵樟树边,他摸着怀里的牌九,骨制温润的手感让他心情颇好——这是前夜才从某个肥羊手里抢来的,他是识货的人,一眼瞧中了这个,连肥羊身上的玉扳指都没要。拿到现在,还没来得及耍一耍,刘大麻子寻思着等做完这单,一定要找个好地方,同兄弟们耍两把,图个乐子。
交好的刘二坐在他旁边,这个季节山里头最是湿冷,他随身带了上号的一张牛皮,铺在地上,勉强能隔绝地气。现在他怀里揣了把剔骨刀,把自己蜷成一团,闭着眼睛假寐。在义翻天这几十号人里,刘二和刘大麻子认了同宗,平时上阵也多是俩人一起搭伙,他们一个是猎户出身,一个是积年的屠户,见过血,杀过人,身手灵便,义翻天便放他们做个哨探。
这伙三十来号的山匪里有山里的猎户,不得意的读书人,营生惨淡的屠户,抗了租子的佃户,也有在官府挂号的老匪,杀人如麻的兵痞,还有两个走街串巷的卖货郎。首领是横行数省的匪徒义翻天,知道他名字的人多半都下黄泉作伴去了,他自以为义薄云天,久而久之,就传出了义翻天的名号。
赵华镇上被杀了满门的地主老财打死了还不了高利贷的佃户,结果佃户的弟弟一横心,带了侄儿到义翻天处落草,卖货郎在赵华镇几进几出,把地主家的底细摸了个通透。趁着某个阴雨不绝的晚上,一伙人带了梯子翻院墙,毒死了看门守户的细犬,把家丁堵在了被窝里,好不容易给儿子捐了功名有个出身的地主连同全家,被佃户的弟弟一刀一个,全都了结。最后一伙人趁着雨夜搬了地主家财,泼了油,点上一把火,把地主家几进大宅院烧了个干净,做下泼天的案子。
“你可听见什么动静吗?”刘大麻子忽地低声问刘二,他那双号称比狗还要灵的耳朵正不住地抽动,刘二没睁眼睛,他在牛皮垫子上就势翻了个身,贴着地面听了一会儿,示意刘大麻子也伏下来,笑意就从他们的嘴角蔓延到眼睛里,声音有些纷杂的是人的脚步,连续不断的是滚动的车轮,还有更沉重一些,更清楚的,那是马蹄。
刘二朝刘大麻子使个眼色,后者会意地点点头,把双手拢在嘴边,按照约定的次数,模仿鸟雀叫了数声。然后刘大麻子从弓囊里摸出几支箭,用力扎在一团臭乎乎的黑泥里,使劲蹭了蹭。刘二摸出怀中的剔骨刀,他的脸上手上抹着泥巴,后方有几声鸟叫传来,他嘿然一笑,同刘大麻子轻声讲:“大爷他们上来了。”
“我去探探根底。”刘大麻子把牌九揣好,将蹭上泥的箭收回箭囊,抓起弓弯腰便蹿了出去,仿佛灵猫一般落地无声,只几口气的功夫,就看不见人影了。
何泰打量这座看似平常的山头,黑沉沉的林子,便是青天白日也看不分明,更何况现在的鬼天气。山路果然被几块巨大的落石堵了,不过那被人撬动的痕迹实在太明显,连遮一遮做个掩饰都嫌麻烦。
车夫把车停在山下,连同马匹一起。护卫们弃了在林子里累赘的长枪,有人用马车里摸出了只有前臂长的硬弩——这是实打实违禁的东西,夹钢的弓臂,三股牛筋拉的弓弦,三棱无羽箭,二十步之内,非死即伤。
李永仲换了身装束,他换下鼠灰的大氅同内里的靛青暗云纹的直裰,同护卫一样穿了深靛的裋褐带了腰刀,要说不同,大约就是他腰间别了把手铳。现在他看起来绝不像富顺李家那个看上去斯文得如同读书人,精明强干的年轻家主,倒是杀气腾腾,很似吃断头饭的军汉。
探路的护卫脚步匆匆地回来了,对着何泰和李永仲一抱拳,道:“仲官儿,管事,这山上果然有古怪,道路新鲜,连脚印都没看着几个,像是刚挖出来的,潦草得很,绝不像正经的马队。”
“连做匪都不用心,”何泰听了转脸同李永仲一笑,“难怪没怎么听见名声。”
“要能叫你听见名声,”李永仲不理他的玩笑话,一边检查着身上武器,一边慢条斯理地说:“怕是孟婆汤都喝了两轮。”
附近的护卫听了哄地一笑,有胆大的便刻意放低了嗓门笑说:“管事,孟婆她老人家长啥个样子?”
何泰笑着啐了一口,道:“你们这些兔崽子,连大爷我都敢顽笑了,今个儿晚上教你们吃豆饭,连盐都不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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