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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
他动作很轻,就像顾柔嘉是一个易碎的瓷娃娃,受不得半点大力。对上哥哥温柔的眸子,顾柔嘉心中长叹。前世哥哥何尝不是一片赤心对待郑轶,将他视作亲兄弟,但凡自己有的,郑轶也定然有一份。可惜,郑轶是个彻头彻尾的白眼狼!重活一世,哥哥还如此笃信郑轶,顾柔嘉怎么不悲哀?
想到前世种种,她神情顿时凄苦,顾鸿影本是笑着为两人打圆场,但妹妹脸儿微微柠起,更是露出如此神色,顾鸿影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收起,眉头蹙得紧紧的,转头看了郑轶一眼:“郑兄当真欺负嘉嘉了?”
“不曾。”顾鸿影陡然变了脸色,郑轶忙为自己剖白。他当然知道顾鸿影的性子,更知道自从顾贵妃进宫后,顾鸿影将妹妹看得极重,绝不许任何人欺负她。
不想郑轶被顾鸿影骤然质问,杨江蓠秀眉蹙起:“顾哥哥怎能如此断言?顾姐姐什么都不曾说,怎就能说是轶哥哥欺负了她?”
顾鸿影沉默片刻,看着妹妹笑道:“嘉嘉若有心事就说出来,没事的,哥哥在这里,谁也不能欺负你。”
对上哥哥关切的神色,顾柔嘉心中一松,旋即摇头:“我并无心事,即便有心事,也绝不会与他有关。”
她声音脆生生的,温含芷敏感的察觉出了这话之中的疏离,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什么,牵住顾柔嘉的手,对她一笑。
不管嘉嘉做什么,她都是支持的,并且会永远站在嘉嘉这边。
听罢顾柔嘉的话,郑轶脸色顿时大变,怔怔的看着顾柔嘉,脸上忽红忽白。纵然觉得挂不住脸,但顾柔嘉的疏离,就意味着宫中顾贵妃对他的庇护也会降到最低。离了顾家照拂的他,也就只是一个年幼丧父的普通人,不再瞩目、不再特殊,甚至于,到了衡山书院之后,其中皆是芝兰玉树的有为之人,他更是会受尽白眼。
想到可能来的一切,郑轶脸色愈发难看,低声道:“嘉妹妹这话,是要与我彻底疏远了?你我青梅竹马的情分,即便嘉妹妹当真要与我疏远,到底也让我知道是何缘故……”
他声音愈发低迷,让杨江蓠脸儿也变了颜色,目光中若有若无的带上了几分怨毒,指甲都快扎进肉中,还是乖巧懂事的拉住顾柔嘉:“顾姐姐……”
尚未碰到顾柔嘉,后者便躲开她的手,神色淡漠:“不是告诉过你,当众拉拉扯扯,成何体统?别跌了自己的脸面。”她一面说,一面看着面带悲切之意的郑轶,心中陡然涌出报复的快感来。
本是想要以乖巧取胜,让郑轶看看,顾柔嘉这般小性儿,怎及她知书识礼?不想顾柔嘉会反过来啐她一口,意指她不知礼数。杨江蓠顿觉挨了一记脆响,怔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心中又气又急,又不敢还嘴,只怕辱没了自己在郑轶心中的形象。
看着她胀红着小脸,拳头却捏得生紧的样子,顾柔嘉心中冷笑。若没有前世的事,她还会以为杨江蓠是那个乖巧可爱、毫无心眼的小妹妹,但现在,她很想将杨江蓠那虚伪的面具给撕下来,让人看看这乖巧的杨家妞妞到底有多恶心。
屋中一时静默,郑轶脸色颓败,目光在顾柔嘉和杨江篱身上游移。自从顾柔嘉从京郊的庄子避寒归来,她变了太多,让郑轶愈发的看不明白她了。往日顾柔嘉何等痴缠于他,更将杨江篱视为亲妹,前些日子她下了自己的脸面,现下更是半点颜面不留给杨江篱,让郑轶着实摸不着头脑,全然不知道她到底是为什么。
除非,她发现了自己对她是刻意逢迎,只是为了更好的得到顾贵妃的庇护。
被自己心中的念头给唬了一跳,郑轶神情立即变得难看,后槽牙紧紧咬着,脑中千回百转。倘若顾柔嘉当真发现了自己对她的心思并不纯粹,以她的性子,定然是要闹个天翻地覆的,绝不会像现下如此平静。可是,若非如此,又能有什么缘故呢?郑轶着实想不明白缘故,望着顾柔嘉半晌不语,她神色如常,却带了几分疏离,好似自己和杨江篱并非是她青梅竹马、总角之交,而是什么陌生人一般,只是这份冷清和疏远让她明艳的容色显得愈发的逼人起来。郑轶喉结上下一滚,旋即轻声道:“嘉妹妹……”
“你素日被父亲称赞聪明,难道不知道何为道不同不相为谋?”察觉到郑轶的目光渐渐灼热,顾柔嘉转头粲然一笑,便多了几分嘲讽之意,“敢问你可知道自己的身份?”
她一席话出来,让郑轶骤然一怔,他的身份?因先父和顾老爷交好之故,他在顾家的一应用度,皆是和顾鸿影比肩的,下人们也对他尊敬有加,从未有过半点间隙。顾家对于他而言,说是第二个家也不为过,现在顾柔嘉这般问话,让郑轶当即没了言语,怔怔的看着顾柔嘉,一时语塞。
别说郑轶,连顾鸿影和温含芷都给她问得一懵,相视一眼也不曾明白她什么意思。顾柔嘉笑得淡然,旋即说道:“你既是说不出,不妨由我来说。令尊乃是济州人士,乃是大燕为树不多连中三元的奇才。当年考取功名之际,与家父认识,此后两家同入官场,为莫逆之交。十年前,令尊官拜崇州刺史,因视察民情,不慎落水,此后坐下了病根,不治身亡。郑大人一生为官清廉,更独留你一个独子。家父怜你失怙,将你孤儿寡母接入京中,照拂有加,直至现在。”
她还记得前世,郑轶第一次来到顾家之时,她还年幼,躲在姐姐身后,好奇的看着这个郑家小哥哥,那时他也不过六七岁的孩子,笑得很温柔,笑着叫她“嘉妹妹”。那时的她,对于郑轶便生了几分好感,直到后来两人年岁渐长,她渐渐对郑轶生出迷恋的心思来。他所有的事,都恨不能一一刻在脑中,强迫自己不再忘记。因此,她说出有关郑轶的事,自然是没有半点出入的。
她脱口说出自己的事,郑轶忽的觉得心中一喜,只当顾柔嘉在乎自己,否则又怎会记得如此清楚?他当即面露欣喜之色:“嘉妹妹……”
谁知顾柔嘉面露嘲讽之意,望着他冷笑道:“而顾家乃是大燕的世家,当年顾家先祖跟随太/祖皇帝从龙开国,立下赫赫战功,太/祖皇帝赐宅,令顾家世世代代居于京城,享京城繁华。”说到这里,她迎上郑轶的不解目光,笑得愈发讥讽,“我大燕极重家世,世家与庶民之间,隔如鸿沟,判若云泥,怎可相提并论?”
郑轶脸色陡然变白,一直以来,他最为自卑的事就是自己并非世家出身。饶是父亲在世时素来清廉,但并非世家出身,而是济州一介农户之子,直到在顾家之后,他才发现世家和庶民的差别。在京城这样一个三步一公五步一王的地方,世家则意味着能够得到更多的尊崇和更好的优待,让一向高傲的郑轶觉得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打击,这种感觉,在顾贵妃进宫之后便尤为明显。
看着那些自诩能耐高傲的世家纷纷向顾家靠拢,还隐隐带了几分讨好,纵有在人后不齿顾家靠女儿上位的,人前也恭敬有加,连带着他也得了不少尊重。
可是,郑轶心中一直有个念头,终有一日,他要自己做人上人,再不靠顾家的施舍。因此他一直卑微的忍受着顾柔嘉的痴缠,想要借助顾家世家的身份和顾贵妃的庇护,为自己添砖加瓦。但顾柔嘉这番话,无疑是触动了郑轶的隐疾,好似将他的脸皮给尽数撕了下来,扔在地上踩一样。
他的脸色似乎在一瞬间就失去了血色,怔怔的看着顾柔嘉,他一向高傲,现下依附于顾家实属无奈之举,他的自尊心早已以此事为耻,若非清楚一旦离了顾家,他就什么都不是的话,只怕郑轶早就不再与顾家来往了。然而顾柔嘉将他的粉饰给尽数撕了下来,让他仿佛赤/身/裸/体一般在顾鸿影等人跟前,再无什么颜面可言。
只是,这份愠怒之下,他又觉得深切的悲凉。看着眼前顾柔嘉姣美的小脸,郑轶心中酸楚不是滋味。原来顾柔嘉竟然是这样看待他的……
往日那个娇娇笑着、痴缠着叫自己“轶哥哥”的小姑娘,到底去了哪里?
他心中何等酸楚,面带悲戚之色,让在场诸人神态各异,顾鸿影虽觉妹妹这般言语无疑刺伤郑轶自尊,但自家的宝贝妹妹,他自然不肯轻易说什么;温含芷目光游移在顾柔嘉和顾鸿影兄妹俩身上,抿了抿唇,静默的拉住了顾柔嘉的手。唯独杨江蓠面露几分悲切:“顾姐姐怎的这般说轶哥哥?你二人青梅竹马……”
“阿蓠这样关心他?”顾柔嘉含笑打断她的话,“既是知道我二人青梅竹马,就更该知道,我们之间说话,没有外人插嘴的份。”她说到这里,又展眉微笑,“我险些忘了,杨家才是自大燕开国以来一直处在盛况的世家,阿蓠才是世家高高在上最切实的拥趸,现下说出这话,岂不自己打嘴?”
杨江蓠如同挨了一巴掌,僵在原地说不出半个字。看着她小手捏得发白的样子,顾柔嘉心中暗自嘲讽。杨江蓠此人纵然说不上什么心思深沉,但惯于隐忍,好像藏在草丛中的小蛇,冷不丁便能缠上来。算来前世,最大的受益者,不就是杨江篱么?
“我虽是关心轶哥哥,但顾姐姐好似我的亲姐姐,我自然是更为关心姐姐的。”心中恨得发苦,但杨江篱不似郑轶般高傲,更比现在的郑轶精于变通,当即面露委屈神色,一派真诚的看着顾柔嘉,“这话要是传出去给别人知道了,只怕旁人说姐姐太过轻狂,难保宫中的晏如姐姐也受到困扰。”
她故意提到顾贵妃,只因明白顾柔嘉很想念姐姐,即便不顾念她自己,也不会不顾姐姐。如此想着,杨江篱心中暗自沉吟,想着待今日之事后,便将她的话散出去,哪怕是自己一语成谶,也是顾柔嘉咎由自取!想到后者面露颓败神色,杨江篱便一阵松快。岂料顾柔嘉勾唇一笑,姣美的容颜上立时带了几分天真神情:“原来如此,只是我有一事不明,倘若是我今日的话被传了出去。今日在场之人不过我五人,哥哥和阿芷断然没有害我的可能,那也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
她条理分明,让杨江篱的如意算盘再度落空,小脸煞白,看着顾柔嘉也不敢说话。但因为恼怒,她已然有些绷不住,恨不能现下便和顾柔嘉翻脸才好。深呼吸了几次,她勉强维持住了自己的脸色:“顾姐姐这话可就是生分了。”
郑轶也是又急又气,悲凉万分:“在嘉妹妹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你二人既是对号入座,可是心中有鬼?”顾柔嘉冷笑连连,旋即望着两人,见两人皆是面带急切,心中快慰非常。前世她便是如此被郑轶和杨江篱联手羞辱,现下她不过是将前世的一切一一奉还罢了,因而顾柔嘉并没有半点愧疚感,反倒是觉得心中一松,脸上的笑也真切了许多,她一面说,一面转向了郑轶:“你在我眼里是什么样的,你自己不清楚么?”
往日的话,郑轶当然是清楚的,但现在,他不清楚了。往日顾柔嘉总会围着他转,不愿意他的目光放在别的事物身上,然而现在,顾柔嘉全然不在乎他了,甚至会当众下他的脸面,让他丢脸已极。
他一时静默,顾柔嘉则笑道:“要让我高看于你,你总要有个资本。试问你有什么能让我对你高看的?”
郑轶没有说话,拳头握得生紧,手背上青筋都鼓了起来。顾鸿影今日本是想要缓和妹妹与郑轶之间的关系,谁想并无缓和反倒是又闹了起来,顾鸿影难免神色僵滞,忙引了妹妹往抱厦之中去,颇有几分感慨:“嘉嘉何苦如此?倘若郑兄当真做了什么让嘉嘉不快的事,说出来也免得心中委屈,也不必如此下了他的脸面。”
虽然方才顾鸿影险些发作郑轶,但顾柔嘉知道,哥哥还是很看重郑轶这个兄弟的。因此,他有现在的反应,顾柔嘉倒一点诧异也没有,静默的听完哥哥的话,顾柔嘉脑中千回百转,盘算着应该如何将哥哥对于郑轶的看法给转变过来,当下摇头:“我句句皆是属实,并无半点虚言。”
“纵然没有虚言,却也不必这般不顾他的脸面不是?何况还当着杨家那小妞妞。”顾鸿影叹了一声,作为最小的女儿,顾柔嘉性子难免有些骄纵,但大多时候乖巧得像是一只小奶猫,即便当真恼了,也就是跺着小脚丫耍一耍小性子,何尝有过这般咄咄逼人的时候,“咱们一起长大的,你知道郑兄自尊心颇重,即便嘉嘉说的话全然属实,却难保他不多想,何况是你说出的这话。”
妹妹的那点子心思,顾鸿影是一直都知道的,而郑轶对于妹妹的刻意示好从不拒绝,因而顾鸿影一直觉得他也是喜欢自家妹妹的,自然就觉得妹妹一针见血的话会让郑轶更受不了。到底不愿两人闹僵的顾鸿影少不得要做和事老,揉了揉妹妹的长发:“嘉嘉到底是怎么了,与哥哥说说,好不好?”
顾柔嘉抿出一个乖巧的笑容来:“他若当真这般自尊自强,何苦要依仗着咱们顾家?我若是他,定然不再依附于顾家,而是自己去一番闯荡。既是要仰仗顾家的照拂,那么又有何面目要求旁人不再议论?堵得住我,却也堵不住悠悠之口。”
她笑起来的样子实在太乖,让原本想反驳妹妹的顾鸿影登时哑口无言,沉默了半晌,长指捏住了妹妹柔嫩的小脸:“这小嘴好利,到底是跟谁学的,现下连哥哥也敢呛了?”顾柔嘉肤如凝脂,捏起来格外舒服,让顾鸿影爱不释手,将她小脸都给捏红了,这才恋恋不舍的放开,“嘉嘉还是不曾告诉哥哥,究竟是什么缘故,让你对郑兄的态度变了这样多?”
他语调格外温柔,生怕有质问的嫌疑让妹妹心生不快,耳边的声音和前世弥留之时所听到的重合了起来,让顾柔嘉有些恍惚,心中便是悲戚起来,脸色一黯,顺势拉住了哥哥的衣角,摇头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谁又知道他对我言听计从之余,心中是不是巴不得我早些死呢?”
想到前世屈辱,顾柔嘉心中怨怼,语气也幽怨起来。顾鸿影神色顿时冷了起来,看着妹妹静默不语的样子,心中陡然涌出一个念头来——妹妹绝不是无端搬弄是非的人,她说出这话来,且语气如此哀怨,让顾鸿影不得不觉得,莫非郑轶当真给了妹妹委屈受,甚至于他当真在心中盼着妹妹早些死?
和郑轶自小一起长大,顾鸿影纵然不舍这份兄弟情谊,但若是郑轶当真背信弃义,想要借着嘉嘉为自己谋取私利的话,顾鸿影一定会亲手把郑轶打得半死,让他彻底滚出顾家。
他答应过姐姐,会连姐姐的份一起,好好保护嘉嘉。
念及此,他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大手轻轻握了握妹妹的小手:“嘉嘉乖,有哥哥在,谁也不能伤害你。”顾柔嘉抬头,迎上了哥哥的眼神,却见他展眉一笑,长指又一次捏住她的小脸,“嘉嘉乖,哥哥可以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