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七年前:第五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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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我二十出头,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我母亲教我穿正装马甲,披了斯文败类的壳子,行的是衣冠禽兽之事。我的出生是不被期盼的,因为我的母亲她不爱我的父亲,而我年少时总会把事情想得十分简单,七八岁的时候我问母亲,你既然不爱那个男人为什么又要为他生孩子呢?
母亲的表情一向是严肃的,而此时她的神情甚至可称肃杀。
她回答了我的问题,告诉我说,第一,女人生孩子不一定就是为男人生,她愿意生就生了,不然我也不会来到这个世上。
我点头同意,虽然我到底也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停顿了一会儿又说,第二,有些事情并不是想控制就可以控制的。
我于是遗憾地发现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她不喜欢我,但还是尽心地把我拉扯大,而且她很忙,她很少会迁就我的想法,我在别家孩子还在父母怀中撒娇的时候就学会了去争去抢,否则我想要的就永远不会是我的。
但我要的东西在我母亲眼里都是假大空得不值一提。
我母亲孑然一身,她和我父亲早年决裂,据说她真正的爱人英年早逝,而且她总板着张脸,因此她也没什么朋友。或许是因为在薄情中沐浴惯了,我偶尔竟然会生出企盼,想着自己应该有怎样的友人簇拥,又应该有如何的爱人伴身,我可以和他们口角交缠,失神之际一并忘却了自己是谁,很幸福的一件事。
而我母亲对此嗤之以鼻。
我不好说我和她谁对谁错,因为在我逐渐长大的过程中我已经发现我和我的母亲并不是一类人,我对于世俗的成功不可理解,我也不能清晰准确地定义属于自己的成功,因此我母亲很不喜欢我,她说我不像她,我第一次反驳她就在这么一个语境下,我反问她为什么我非得和她相像。
母亲头一次被我问住,从那时起我也开始意识到她并不是一个完人,一个完人应该是像他们口口相传的颜子璇大美女一样,是一个漂亮的附庸,一个可鄙的花瓶。
因此我就有了这样的念头,我既打心底厌恶花瓶,也不喜欢母亲这样强势的一杆枪,好像谁反抗了她就只有一个下场一样,我喜欢懒懒地找一找另外的可能性,我喜欢舒适的生活。
后来母亲就撤手不再管我,随我怎么来,我活得吊儿郎当但却也轻松愉快,不像我母亲,她眉间的丘壑简直是填不平的山,涉不完的水,她活得这么累,我撇撇嘴,我不知道有什么意思。
再后来不知道是什么缘由,我和母亲举家搬离了我们曾待过十年的居所。这时候我和她的不同又显示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她只觉得是搬家,而我却觉得像是和自我的过去一刀两断,我从脑海中撕扯出那些珍贵的回忆,一一捣碎了埋葬着,我哭了,问她为什么要离开,她赏了我一个巴掌。
我的心都冷了,她还觉得是我不对。
但,那又怎么办?我还小,我得听我母亲的呀。
所以我从小就特别懂得体察人情冷暖,别人给我一点好我都记在心里,我记得给我打伞的女人,记得请我吃蛋糕的陌生人,她笑得温和明媚,像是暖阳照在我心底,我一边吃一边问她为什么不来一份,她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我年轻时,可真能算得上碌碌无为。
我母亲教我学这学那的,我懵懵懂懂地学,到底也没用到什么正经方面,她一到下雨天浑身都痛,这个时候她的脾气就会异常暴躁,我被她骂过好多回了,后来就变得麻木。
因此我母亲在一个下雨天无声无息地死去的时候,我险些以为她能够再从床上爬起来,用鸡毛掸子抽我的后背,骂我为什么不学好,没骨气。
我经历了一些事情才懂得我母亲最重视的是什么,她死前还做着那样拥抱的姿势,拥抱着她所谓的骨气与名节,拥抱着她拥有过的一切光辉灿烂,那是她仅有的一切,她活像个吝啬鬼,也像个守财奴,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的真实写照。
我并不爱她,而且她也并不爱我,我们像是最熟悉的陌生人一样度过了几十年的光阴。
因此我捏着她的骨灰盒放进墓穴的那个春日,我第一次感觉到春天来了,我感受到了一个草长莺飞、生机勃勃的春天,我知道这个世界十分美好,我满足地转过身,就像是通俗小说里描绘的绝情人一样,一次也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