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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徐不急不缓地唱着:
“悲歌度燕水,弭节出阳关。
李陵从此去,荆卿不复还。
故人形影灭,音书两俱绝。
遥看塞北云,悬想关山雪。
游子河梁上,应将苏武别。”
文壅站在厅下,痴痴地听着。
文徐的歌声传至正厅的每个角落,香炉、案牍、门槛、浮雕争抢着与之共鸣。回响有如晨雾,萦绕于文壅的脚踝,衣摆,胸腔,耳畔,最后在文壅的脑中歇住了脚,久久也不离去。
“文壅?文壅?”文徐在厅上招着手,“怎么了?感动的想哭了?”
文壅摇摇头,微笑着说:“唱的很好。”
文徐不满地嘟囔:“怎么反应这么小,我还以为文壅你会哭出来呢!”
文壅小步跑到厅上,拉着文徐的手摇了摇:“你不会一天到晚就盼着我哭吧!”
文徐没忍住,大声笑了出来。文壅也跟着笑了。
但文壅确实也哭了,她心里已经哭得涕泗横流一塌糊涂了。
文壅是一个孤儿。
她的家被安史之乱的叛军踏平,父母则死在乱军之中。
小文壅侥幸活了下来,随着家中奶娘出逃。
逃至长安街口时,奶娘松了口气,倒下去就再也没起来。
奶娘饿死了。
小文壅被好心人领到酒馆中,掌柜的给她炖了碗汤送上来。小文壅却连连摆手说不要。周围人都怜悯她,以为孩子是被吓坏了。
其实文壅只是害怕那个给她食物的人也倒地不起了而已。
酒馆角落里,坐着一桌人家。那家的孩子穿着个男娃娃样式的小衫,正扯着父亲的衣角耍赖,似乎在求着父亲什么事。
那是与文壅同岁的文徐。她与父母来街上吃饭,偶然目睹了文壅在酒馆中的一切,便缠着父亲让他将这个女孩也一块送入她即将要去的地方——常乐坊。
父母一再拒绝,可终究还是拗不过几乎要哭出来的文徐。
后来夫妇两个聊起这些,也在奇怪,怎么自家女儿第一次见面便如此亲近那孩子。
当文徐一家走到文壅的面前时,文壅瑟缩着连连后退。
文徐见状犹豫再三,还是伸出小手轻轻地帮文壅拨了一下鬓边的散发。
“你叫什么名字?”
文壅不答话。
文徐呆了一刻,马上接话到:
“无妨,左右进了常乐坊也是要重新起名的。”
文壅仍然抿紧小嘴。
“你能和我说点什么吗?”
文壅抬头,看了一眼文徐。
“我想听听你的声音——”
“常乐坊是哪里?”文壅突然开口了。
文徐惊讶地看着她,半晌才笑着接话道:“常乐坊就是你我今后的去处。”
“还有,你声音真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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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声音真好听。”文壅环看了一圈常乐坊的正厅,最后目光落回了正笑着的文徐身上,“怎么突然想到要给我唱庾信的《拟咏怀》?”
“这有什么为什么?”文徐帮文壅理了一下鬓边的乱发,“你不是喜欢嘛!”
文壅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文徐的话。
自正厅东入口处突然响起的掌声将两个姑娘都吓了一激灵。她们齐齐地看过去。
尉迟青正靠在东入口门边,面带微笑地看着文徐和文壅。
尉迟青本想取完筚篥,直接从一层绕个捷径去男乐师们的休息处,却不期听到正厅中隐隐传来歌声。他循着歌声而来,看到那个与男乐师吵嘴的姑娘正在厅上打着节拍唱歌,而厅下呆立的……
竟又是她。
自己与这位姑娘可真是有缘啊。
“尉迟先生。”
文徐与文壅慌忙行礼。文徐暗暗地对文壅眨了眨眼睛,脸上是藏不住的兴奋。
文壅嘴边勾起一抹微笑,眼里却暗沉沉的。
“我都听得入了神,鼓掌也鼓得晚了些。”尉迟青笑眯眯地走上前来。
“我没有记错的话,两位姑娘是伯月兄的学生,专事唱曲的吧?”
“是。”文徐脆声回答。
“你二人的感情也甚好呢。”
“从小便在一起了。”文徐笑得灿烂。
“敢问二位姑娘如何称呼呢?”
“曲部文徐,请尉迟先生多多指教。”
尉迟青点点头,又转向一直沉默不语的文壅。
“曲部文壅,请多指教。”
文壅的嘴边仍勾着一抹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