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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花还似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抛家傍路,思量却是,无情有思。萦损柔肠,困酣娇眼,欲开还闭。梦随风万里,寻郎去处,又还被、莺呼起。
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落红难缀。晓来雨过,遗踪何在?一池萍碎。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
这首《水龙吟》乃是苏东坡因乌台诗案被贬谪居黄石时,依着章质夫的原韵而答和的一首次韵之作,幽怨缠绵,全不似东坡居士平常的豪迈风格。倒似此刻的杏娘,柔肠寸断,只剩万千愁肠。
人言柳叶似愁眉,更有愁肠似柳丝!
小缃小心翼翼地走近,给杏娘披了件裘衣。杏娘这才回过神来,说道:“今夜又是无月之夜。”
小缃眨巴着眼睛,嬉笑着说:“这天一冷,连这月亮也惫懒起来了。真是不像话!看来这月中仙子也是畏寒之人,定是躲在宫里抱着玉兔取暖呢。”
杏娘睨了她一眼,嗔笑道:“是啊,这月中仙子身居高处,尚且知寒,咱们这邓公子倒是个不知冷暖的,老半天了都没见人,外面天寒地冻的,还不知道回来?你可知道他到底忙什么去了?”
窗外的寒意一丝一缕地拂过她那柔似娇花的腮颊,她伸手在暖炉上暖了暖,然而这一点微不足道的温暖并不足以驱散她周身的寒意。
“我哪知道,那邓郎中神出鬼没,一天到晚脚不沾地,也不知道去哪找乐子去了呢。”小缃转身给杏娘递过来一杯热茶,漫不经心地说道。
“你真的不知?”杏娘的眼眸微微一冷。
“我真的不知。”小缃心头一凛,答得有些局促,连手中的茶杯也跟着微微一颤。
“昨日你在院子里和邓公子说什么了?”杏娘接过茶,不动声色地浅抿了一口。
“什么?我能和那酸郎中能说什么,不过是闲聊几句罢了。”小缃怯怯地说道,一双眸子游移不定。
“闲聊?怂恿人家去闯墨家大门,这也是闲聊?”杏娘目光如电,炯炯地盯着小缃。小缃心下大骇,一时也未暇想到杏娘这是在诈她,惶惶然道:“娘子,知道了?”
“还不赶紧如实交代?!”杏娘逼问道。小缃瞒不过,只好和盘托出。
听小缃说完,杏娘良久无话,心口难过地就好像被一块大石头堵住了一样。
“邓公子又怎会平白无故想到这个馊主意,自是你擅作主张出此下策。”杏娘怒不可遏地将茶碗往桌上掼去,猛地起身呵斥道:“这墨家高门深不可测,你怎么可以让邓公子只身犯险?你说不是怂恿的,但你明知邓公子要去,却不加阻拦,还知情不报,这与推人去死又有何分别?”
“你竟也耐得住,这么长时间了,只字不提,你心里可真过意的去?”杏娘的眼睛里,满布失望与忧急。
“娘子,邓公子这趟去,这左不过是被赶出来,怎会是送他去死这么严重呢?”小缃危立在侧,心里七上八下,尽管她也对邓林此去感到忧心,但她并不觉得邓林此去有多危险。
“那要是生不如死呢?”
杏娘的语气异常的冰冷,小缃望着她峻厉的眼眸,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邓公子是他们邓家几代单传的独子,他若有什么闪失,你于心何忍,于心何安?”杏娘将自己的目光从小缃身上转移到窗外。
“他是个胸有丘壑之人,或许现在有些许不济,可你焉知他有朝一日不能迁莺出谷飞上枝头,你看你这一路上对他阴阳怪气冷嘲热讽,事事都要占他三分便宜才满足。好在邓公子宽容大量,没有和你计较,我也就没有苛责你——”
杏娘没有把话说完,她将桌案上那个侧翻的茶杯翻转过来,不无自咎地喃喃自语道:“或许这里面也有我的不是——”
见小缃低头不答腔,犹似一副倔强不服气的样子,杏娘长叹了一口气,“如今我的话,你是不听了。可崔叔和琼姨待你我亲恩深重,你也不顾惜了?”
“怎会!老爷和夫人待小缃的恩情,自不待言,小缃无时或忘,娘子何出此言?”
“崔叔叔在朝为官,向来谨小慎微,从未有仗势欺人之举。你今天让公子去犯险,知道的呢,说是邓公子古道热肠,不知道的,还以为崔叔叔向来就是这般不仁的,自己办不成事,就要硬拉一个外人去帮我们出面呢。”
杏娘一通训斥,小缃句句听在心里,咬着下嘴唇,满面羞愧。她一心只想着如何帮助杏娘叩开这墨家大门,却不曾计量自己的计策有何不妥。
“我父亲的事情,你是知道的,那些个两面三刀之人,总喜欢搬唇弄舌无中生有,恨不能平地起波澜,为应付这些人的口舌,二老已是心力交瘁。我们这趟出门,若再不谨言慎行,弄出些什么行为不端的事儿,传到临安城里,还不知道会有什么风言风语。”
杏娘见其面有悔悟之色,语气和神色也逐渐缓和了下来,“崔叔叔刚蒙拔擢,已是焦头烂额,我们不能为其分忧解困,也不能徒增其烦扰。人人都说这江湖险恶,人心难测,你我二人在外行事,不比在家里,更须仔细些才好,以免落人口实、授人以柄。”
杏娘最后瞥了小缃一眼,然后将身上的裘衣绑带系好,匆匆迈步向外走去。
其实,她如此严厉地斥责小缃,未尝不是在警醒自己。因为小缃的这个计策,她也曾有一念闪过,只是未曾说出来。她不知道小缃是如何捕捉到自己的那个心思的,或许这就是她们主仆之间不必言说的默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