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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神第七次逡巡人间时,要信徒们当心魔鬼。」
「魔鬼是游弋的毒蛇,是怠惰、傲慢、嫉妒、贪婪与一切不详的先河。祂以狡猾与美丽掩饰斑斑罪孽,不敬不逊的叛逆之心摧毁永恒的教条,甜言蜜语与放荡的情|欲是祂无往而不胜的凶器。」
「到了审判之日,被祂蛊惑的圣徒们必将在狂怒的阴风中被处以极刑,坠入亡魂哀泣的深渊、落入硫磺燃烧的火湖、沉入冗长无光的黑夜,神性被剥离,光辉被夺取,信仰被碾碎,肉体被占有,灵魂被献祭……届时,得逞的魔鬼会微笑着站在地狱的刀尖上,笑纳祂的献礼。」
***
西方的苍穹星宇浩渺,亘古流淌的银河浮载着千万颗明灭闪烁的星子,辉映成一条璀璨壮丽的光带,朦胧的幽光轻纱般笼罩着这片神秘的海域。
一艘大船正平稳地航行在海面上。粗大的烟囱腾腾地喷出灰烟,才一凝出形状,旋即就被海风撕散。墨色海潮重重拍击着坚硬的船身,水花四溅,细碎的泡沫“咕噜咕噜”声,漫无规律地涌袭向各个方向。
黎明前夕,整艘船都在静谧的黑夜中沉眠。船舱二层尽头的房间的门缝下,却隐约渗漏出了一团昏黄的光晕。
这是一个相当华丽的房间。深红色的天鹅绒窗帘遮蔽了大半扇落地窗,尾端垂在色泽艳丽的地毯上。一捧香气馥郁的红玫瑰插在装饰柜上的白银斜口瓶中,旁边斜倚着一面古老厚重的西洋镜。一只不安分的飞蛾正绕着发烫的玻璃灯罩爬动,灯影朦胧,火舌闪烁,在墙上几幅浓墨重彩的圣母像油画上颤巍巍地跃动着。
随着一声几不可闻的“咔哒”声,黄铜挂钟的时针与分针同时指向了零点。
窗边的沙发上蜷缩着一个少女。她裹着一张薄毯,乌泱泱的长发懒懒地堆在了脖颈处,挡住了大半张脸。一条手臂柔若无骨般垂在了沙发外,指尖堪堪沾到木地板。丝帛睡裙略微起皱,细带松落,袒露出了一小片雪白的肩。
沙发一角还倒扣着一本蓝色烫银封面的旧书。显然,她是在看书的过程中不小心睡着了。
沙发并不狭窄,空气也很安静。她却似乎陷入了一场恐怖的梦魇之中,双眸紧闭,不成调的呜咽声从牙关中挤出,鼻尖也沁出了一层晶莹的汗。
“……殿下,殿下!”
半梦半醒间,耳畔传来了几声叫唤声,叶淼胸腔里那颗悸动的器官遽然紧缩成一团,眼皮剧颤,从光怪陆离的梦中惊醒了过来。
视野渐渐清晰,微胖的女仆玛格正一脸紧张地站在沙发旁,见她终于睁开眼睛了,稍稍地松了口气。
就在几分钟前,玛格在虚掩的门外听见了一阵古怪的声音,敲门又没人应,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进了房间,朝着发出异响的窗边走去。谁知刚转到沙发正面,定睛一看,叶淼那张浸满了汗水,甚至有些许扭曲的昳丽的脸庞,就这样无所遁形地闯入了她的眼帘。
那种隐忍与痛苦相交织的表情极具冲击性,仿佛身体的主人正在身不由己地经历一场隐秘而漫长的煎熬,与平时安静乖巧的模样截然不同。玛格当场呆住,条件反射地屏住呼吸几秒,才回过神来,上前将殿下叫醒。
天光未明,夜色浓浓。
叶淼大汗淋漓,微微一侧头,瞥了下时间。随即,就恹恹地倒回了沙发上,抬手挡住了眼睛,并竭力仰起潮润的修长脖颈,深深地喘息。
胸膛起伏半晌,那阵窒闷的燥热感却仍挥之不去,麻意在四肢百骸中滚动。如同被藤蔓绞缠,尖刺细密地噬咬着周身的神经。
第四次了。
她又做了那个梦。
梦里的她,在一片陌生的废墟中彻底迷失了方向。灰蒙的云层低压下来,硝烟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腐烂气味。满目皆是残破古老的建筑,堡垒尖锐的塔顶直指天穹。饥肠辘辘的猎食者藏匿在浓雾中,狭长的口裂中隐约可见锋利长舌,阴毒的眸子垂涎欲滴在她的喉咙处打转。仿佛下一瞬就要一哄而上,将她这个落单的猎物开肠破肚、撕成碎片。
在寡不敌众的情况下,人或多或少会产生一种鸵鸟心态,宁可装作什么也没发现,也不愿打破脚下那层岌岌可危的薄冰,坠入恶意的裂谷中。叶淼也是这样,纵然胆战心惊,也不敢轻易露怯,只能强自镇定下来,装作没有察觉到危险,白着脸继续往前走。
时间越流越慢,成了粘稠的浆。长路漫长得似乎没有终点。脆弱的心脏撞击着薄薄的胸骨,催命一般,摩擦出了清晰急促的砰咚声。
突如其来地,一阵毛骨悚然的寒意袭来,沿着背脊一寸寸地爬上了叶淼的后颈,让她脑海中警铃大作。
无须回头,强烈的直觉就攫住了她的心——不是错觉,就在此刻,就在后方,有一个比所有环伺的怪物更可怕的东西……不紧不慢地尾随上了她。
若是逃不掉,就会被那明显冲着她来的东西毫不留情地拆吃入腹——模模糊糊中,叶淼产生了这样一个念头,冷汗直冒,忍不住越走越快,最后,顾不上那东西会怎么想了,她干脆拔足狂奔了起来。
在迷宫似的废墟中慌不择路地逃窜,肺腑里烧起了一把火。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感觉不到那如影随形的压迫感了,她才精疲力竭地停下,撑着膝盖休息了一会儿,咽了口唾沫,满怀着希冀回过头去,想看看甩掉了那东西没有。
孰料,这一回头,就撞入了贴在她背后、等候已久的那东西的怀里。
在碰到祂的那一刻,她的视野就蒙上了一层黑纱。明明和对方的距离已经近到鼻息相贴的地步了,也还是看不清祂的模样。
视力被剥夺了,身体上的感觉就越发敏锐。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那东西会展臂搂住她的腰,迫使她紧贴在自己的身前。然后,祂会欺下身来,湿润的舌尖慢条斯理地舔过她的眼皮、耳垂、嘴角、锁骨。毒蛇游弋一般,留下一串湿漉漉的水痕。
就如同魔鬼在愉悦地享用祂自投罗网的祭品。
回忆至此,叶淼的眸子颤了颤,挪开了遮眼的手。
在卡丹王宫长大的十六年里,她鲜有做梦。可自从登上了这艘船,在短短半个月的航程中,她竟然一次又一次地被不知名的力量拽入了同一个难以启齿的梦里,与一个初次见面的人——也许根本就不是人的东西——在亲热。
被禁锢在怀里肆意欺负的恼羞感,迭声的暧昧呢喃与吐息,还有平日的她碍于自尊心和羞耻心绝无可能说出口的求绕与示弱……以上种种,在清醒以后,都还历历在目。
与其说它是个纯粹的噩梦,倒不如说,它是一个惊悚又分外真实的绮梦。
兴许是刚从心有余悸中恢复过来,叶淼的眼角还染着红意。玛格坐在沙发上,给她轻轻地拍了拍背,担忧地观察着她的神色:“殿下,您还好吗?”
叶淼闭了闭眼,擦了一下额角的汗,将扰乱她心神的杂念都往下压了压,冲玛格提了提嘴角:“没什么事,做了个噩梦而已。”
开口时,嗓音还带有几分气息不匀的沙哑无力。
玛格一怔,霎时明白了什么,心中掠过了一丝了然与怜惜,起身倒了一杯温水给叶淼。
——半个月前,这艘大船,从卡丹国的不冻港出发,先后绕开常被海妖塞壬掀起巨浪的丘图尔峡湾、横渡过波澜壮阔的蛇夫洋,如今正疾驰在前往亚比勒帝国的最短航路上。
船上载满了黄金宝石、盾牌银枪、晶石香料等一箱又一箱的贵重物品。其中身价最高的,却不是这些无生命的稀世珍宝,而是玛格眼前的卡丹国小公主——叶淼。
再直白点说,她是在战争中落败的卡丹,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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