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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老人家,这可是你不见的钱袋?”
“啊,这……正是……”
“这是方才我从一小贼手中抢回的,下次老人家可莫要再错怪好人了。”
“是是是,多谢这位公子。”
“谢我就不必了,你倒是应该同这位公子道个歉才是。”
“对,对,这位公子,方才老头子我眼拙,错怪了你,实在是对不住了。”
阿黎初次见到陆与莘,是在她四百岁那年偷偷跑去灵界的时候,彼时那两名少年将阿黎从一场误会中解救出来,阿黎为了答谢他们,邀请他们品尝了一顿“大餐”,并由此互相结识,三个人一起天南海北四处游玩。阿黎此次偷往灵界,扮了一身男儿模样,而陆与莘也是女扮男装,虽说两人都像模像样,但毕竟同为女儿家,两人都心照不宣。
那日与陆与莘一同解救阿黎的还有一位少年,叫令狐晔,他说他是妖界的一只狐妖,不知为何跌入灵界之中,回不去了。阿黎当时并未多想,而几日后一位少年追上了他们,那少年抱着琴,一身白衣飘飘,气质过人。只不过那一身干净的气息的人在看到令狐晔的时候愣了一下,而后立刻便变了脸色,如同见了仇家一般,气势突然变得冰冷,出手尽是杀招直逼令狐晔而去。
阿黎被这场面吓了一跳,站在那里看着他们打在一起,而陆与莘却躲到了阿黎的身后,悄咪咪地从阿黎肩上观察令狐晔与那少年的打斗状况,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白衣少年招招狠毒,出手致命,在这灵界之中,用的却是天界的招法,且招招式式灵动非凡,绝非一般人物。而令狐晔多是闪躲,明显游刃有余、未尽全力,而阿黎在此时才感觉到,令狐晔身上并没有妖界中人特有的妖气,反而有种别样的仙灵之气。
这两人一打便是整整一日的光景,还是因那白衣少年不久之前与他人大战过一场,身上有伤,仙力也尚未恢复,所以才率先停手,结束了这一场在阿黎看来莫名其妙的闹剧。而事后陆与莘也向阿黎解释了原因,原来那白衣少年名为姜音,是天界乐禾天君的弟子,从一开始,姜音便是遵从师命一直监视令狐晔,哪怕被他发现了也依旧跟随着,一路跟到了灵界来,而后的一次机缘,令狐晔结识了陆与莘,便心生一计意图甩掉姜音。
计谋虽是阴损了些,却也是在衡量过姜音的实力后才决定的,也成功的让令狐晔暂时甩掉了他。
可姜音的心里,可是燃起了愤怒的小火苗,被自己的监视对象给骗了,还不得已跟一灵兽大战了一场,弄得一身狼狈,若不是令狐晔的实力在他之上,他恐怕拼了命也要掐死这只不要脸的狐狸。
对于这种抛弃队友的行为,阿黎眯起了鄙夷的眼神,顶着阿黎的目光,陆与莘也很无奈,她那时,也是被这只不要脸的狐狸给骗了,才上了他的贼船。
这件事不大不小,三两日便过去了,令狐晔依旧没脸没皮,阿黎和陆与莘依旧没心没肺,姜音依旧有火发不出,每日板着脸也不与他们讲话,三人作妖的队伍变成了四个人,只不过姜音的加入,倒是让他们三个只会整幺蛾子的小屁孩安分了不少。但平心而论,比起仙气飘飘、一脸正经的姜音,令狐晔作为一只没脸没皮的狐狸,倒是更讨阿黎的喜欢,以至于阿黎一度以为自己是不是移情别恋喜欢上这只狐狸了。
令狐晔的模样倒真不愧是一只狐狸,单单那一张脸在六界绝对可以排的上号,一双狐狸眼睛勾人的很,但从不乱放电,对着别家姑娘连瞥都不瞥,一副正人君子的姿态,却还偏偏从骨子里透着野狐狸的不羁放荡。以阿黎的“阅男无数”,默默将他排了个第五,当然这其中不排除有阿黎的小心思在作祟。
不过这想法在阿黎脑中只闪了一瞬,她还是要专情的,对令狐晔的喜欢,便只是兄弟之情。
再到后来,阿黎愈发感觉令狐晔与姜音之间的气氛变得微妙,两人的针锋相对变得愈加严重,甚至一言不合都能打个三天三夜,阿黎和陆与莘的日常变成了看他们吵架、打架、生闷气。
灵界的那回,是阿黎偷偷溜出神机境最久的一次,不过她本就是打算要让束修着急她,亲自来寻她回去,所以她才不急。束修虽是六界之事无所不知的神机天尊,可对于阿黎,束修从来都是无可奈何,他所做的一切有关阿黎的卜算,皆是一片黑暗,他无法以任何方式,干预阿黎的人生。
阿黎在灵界过的好生快活,殊不知天界那边,虽束修无甚反应,阿黎的失踪却是急坏了她那兄长与一众师兄,满世界翻天覆地地找他们唯一的小丫头片子,急到最后,阿黎便是被七师兄给亲自捉了回去。对此阿黎一点也不意外,毕竟只要阿黎心里还有那个人,不论她跑去哪都逃不过她这位七师兄的法眼。
告别陆与莘他们三人的时候,七师兄说了一句阿黎很久之后才明白的话,他说:“愿生死之交勿作生死相对。”
在十位师兄加之一位兄长之中,与阿黎关系最为要好的,不是他的兄长束应,也不是最温和亲人的五师兄乔冰仙,而是七师兄七兮。
七兮不属于六界六道,他有魂魄,有意识,却没有血肉之躯,他诞于七月七日、七夕之节,是六界众生之情爱汇聚所成,所以他掌管六界之爱。他只是众生意志的产物,却有着自我的意识,并非寻常,所以在他诞生当日,束修便亲自前往他的诞生之地,将他带回神机境,并收他为徒、授法传书。
阿黎之所以与他关系要好,大抵是因为只有他才能懂得阿黎的所想所愿,也只有他能让阿黎放心地尽情倾诉。七师兄是最懂阿黎的人,也是阿黎除却束修之外最依赖的人,所以哪怕是阿黎偷偷摸摸地溜去六界之中,瞒着束修,也不会瞒着七兮,甚至十之八九还会将他一同拉下水。
所以当年,她一时兴起,将他威逼利诱去了人间,才会发生那件事,致使她沉睡了将近百年,而后醒来,又面对陆与莘的命运,欲予她拯救却又无能为力,唯有悔恨与不甘。
那日她五感尽失,被师兄带回神机境,在束修与狱祖的合力医治下,恢复了听、嗅、触三感,而后便在她的强烈要求下参加了天灵两界一同对陆与莘的判处。
跟在束修身后,她看不见,只能听着,听着判官对她所有罪行的描述,听着天灵两帝毫无人情味道的审问,她没有听到陆与莘的任何声音,面对判官与两帝的话没有任何的辩解,亦或是她死心了?她万分焦急的时候,听到了一个熟悉的清冷的声音,那声音不复往日的冷静沉着,带着焦躁,带着愤怒,她从未听到过姜音如此激动的声音,他正在努力地为陆与莘开脱,可陆与莘什么都不说,他的辩解也显得如此的孤独,苍白无力。
她很想一同开口为陆与莘辩解,可束修施法定住了她的身,并暂时封住了她的声音,她又变成了人间树洞中无能为力的模样,而且这次,她是真的没有任何能力打破自己的现状了。
就在天灵两帝决定对陆与莘判以神磨碎魂之刑时,突然伴随着一声怒吼,整个天宫突然骚乱起来,阿黎听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声音,那声音回荡在整个天界。
九尾的黑色狐帝傲立于天空,庞大而美丽的身躯几乎要遮天蔽日,他说:“哥哥,你若敢伤她,我便血染这六界!”
阿黎没能再听下去,令狐晔的出现引起了天界仙灵之气的混乱,这一瞬间的混乱冲撞了此时脆弱不堪的阿黎,致使她吐血晕厥。而阿黎再度醒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魔狐帝那日闯入天宫庇护陆与莘,与天帝大战九天九夜,整个天宫毁了大半,最后魔狐帝被天帝以九柄神剑封印,此事方才平息。
但陆与莘的判处却不再是神磨碎魂之刑,只是贬入人间永世为凡人,生世不得再回天灵界,而被陆与莘夺去了凐刑的那名罪仙,也被处以同样的判决。
而这样的判决,似乎是因为天帝与魔狐帝大战时,陆与莘以性命于魔狐帝手中救了天帝,便是冷漠如天帝,救命之恩如何能不报,功过相抵,这大概已是最好的结局。
可姜音不这么认为。
他退去了仙位,以云游散仙的身份去往了人间,没有对任何人留下只言片语,就那样消失了,甚至连他的师父乐禾天君都毫不知情,只无可奈何地兀自叹息了一声。那一天,这位在天界名望极高的天君,如同凡人一般,苍老了数十岁。
阿黎也没有见到姜音,她想,或许他在怪他,甚至是恨她,恨她为什么在那日的判决上无动于衷,恨她为何不为陆与莘求情,明明她的父尊是天界高高在上的神机天尊,只要束修一句话,事情就很可能不会是这样。阿黎想要向他解释她的无能为力,但姜音就那样毫无声息地消失了,没有给她任何的机会。
三百年过去了,阿黎不再是过去的阿黎,物是人非,所有的解释都变成借口,她无力再去辩解过去的事,而姜音也未曾恨过她,只是失望罢了。
而这份失望,便足以让他们由挚友,变得不过是相识。
阿黎恨过身为自己父尊的束修吗?大抵是恨过的,阿黎自己也不知道。九百多年的时间,束修在她心中的地位从未变过,不会因为任何事而动摇,哪怕束修无数次地令她失望。阿黎一直告诉自己,不管怎样,这个人是自己的父尊,是亲手将自己从死亡边缘救回、养育维护了自己近千年的人,他理所应当是她心目中的第一位。
阿黎突然想起七师兄曾对她说过:“阿黎,在我眼中你这一生,尽是执念而已。”
一道怒雷自身侧毫厘之处劈下,并伴随着一声巨响,阿黎被惊的踉跄一下,稳住身形后方才发现此处天空已是乌云蔽日,暗沉的颜色压抑地令人无法呼吸。阿黎望了一眼脚下,这段回忆那般长久,她竟以到达了要去往之地。
因暗沉的乌云,戚尧国的这一方土地不显光明与繁荣,却依稀透露着祥和的气息,此处离南海不远,受大海的恩惠,民生富足,并深受这一方海主的庇佑,可谓是福泽之地。
淅淅沥沥的雨滴落了下来,率先打在了阿黎的身上,是有些冷的,雨滴迅速变得越来越密集,电闪雷鸣不断,这必然是一场暴雨。阿黎无意施法避雨,她寻得了一处山巅的寺庙,拖着湿透的衣衫,敲开了寺庙的大门,开门的小僧应允了她留宿避雨的请求。她抬头看了一眼,金色的匾额,“天庙”二字气势恢宏,歪了歪头,阿黎笑了。
跟随小僧来到一处客房,朴素简单的房间很整洁,还有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小僧又去为阿黎准备了沐浴用的热水,还为她准备了一身素衫。谢过小僧,阿黎褪去了湿透的衣衫,一道狰狞丑陋的伤疤暴露在空气中,自后颈下方斜着破开了左侧肩胛的肌肤,恐怖的模样让人难以想象当时伤口是怎样的血肉模糊。将身体浸入温热的水中,水的温度渐渐驱散了身体中的寒气,亦赶走了这许多天不停四处奔波的疲惫。
“姑娘自何处而来?可是将要往何处去?”清亮的男声突兀地响起,阿黎迅速扯过身旁的衣物裹上,旋身跃出水桶并甩手刺出一道锐利带着杀意的仙力,敏锐的灵觉令她的出手毫无差错,但仙力之刃钉入房梁木中,随即消散而去,只余一指尖大小的洞。而坐在房梁上的青衫少年保持着歪头的姿势,瞄了一眼脑袋旁边深入木中的孔洞,一直微笑着的嘴角也不禁抽了抽,要是他反应不及,被那仙力击中,半条命估计就要丢了。
阿黎盯着这个能毫无声息潜入她房中的少年,一手紧攥衣襟,另一手已是玉笔在握,笔尖处锋芒汇聚。“不请自来,擅闯姑娘家的闺阁,不觉得无理吗?”
少年伸手比量了一下身边木梁上阿黎打出的孔洞,又放在眼前,闭上另一只眼从手指比出的缝隙里看阿黎,“我倒从未见过,哪家的姑娘会如此凶悍,这闺阁竟是要拿命来闯,不值当不值当!”边说着还故作深沉地摇了摇头,如讲了多大的道理一般。
阿黎也未动怒,只冷哼了一声,“试问我天界女子的闺阁,哪个不需拿命来闯?”能悄无声息出现在阿黎房中,面对阿黎的攻击又毫无惧色,甚至还敢出言调侃,这少年,必然不是普通人,“你到底是何人?”
面对阿黎的质问,少年仿若未闻,晃悠着腿,面上还是带着笑,“仙气十足,姑娘莫非是天界哪个宫的仙子?可惜了我对如今的天界知之甚少,不然如此貌美如花的仙子,我定能猜出姑娘芳名。”
“如今的天界?”阿黎敏感地挑出了他话语中的这般说法,不甚理解地看着他。
少年晃动的腿顿了一下,笑容僵了一瞬,又很快地恢复了常态,“正是正是,若论起年龄来,小姑娘你怕是还要叫老夫一声祖爷爷呢。”边说还边故作老成的样子,伸手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须,还假惺惺地咳了几声,那模样,完全就是个长不大的小屁孩。
阿黎挑了挑眉头,翻手收起了笔,“那可否请前辈先回避一下,小女尚需整装,不然岂不是对前辈失敬。”她尚还有一只手抓着领口不能松开,单薄的里衣慢慢吸收了身上的水珠,很快就会变了味道,阿黎可不想如此出丑。
那少年却惊讶的张大了嘴巴,“这才不过万年,天界竟落魄到如此地步了?竟连最简单的换仪术都失传了不成,整装要如此麻烦?”而后又捶胸顿足,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老夫惭愧啊,竟不知堂堂天界竟已至此,造化弄天啊!”
真真是演得出神入化,此人不去说书绝对是浪费了一绝世奇才。
阿黎见他似是执意不肯回避,无奈只得运起仙术,一旋身便是一身崭新的墨色衣衫,连带发饰也一并换了,深沉的颜色衬着阿黎白皙的肌肤,清亮的眸子里映着烛火星星点点。
“前辈不觉得自己有些失礼吗?竟也不知羞耻做出偷窥这等事来!”整理了一下衣袖,阿黎瞟了一眼房梁上瞪着大眼睛毫无愧色看她的少年,还是没能忍住,飞身而起冲他一脚踹去。
少年身子向后一仰,整个人顺势翻下了横梁,稳稳地落在地上,“哎呀呀,怎么年纪轻轻,火气这么大,也不知尊老爱幼。”
这一脚落空,阿黎旋身落回地面,看着面前也不过到自己肩膀高的少年,也露出了“友好”的笑容,“那请问阁下,我是应该尊老,还是爱幼呢?”
“当然是尊老了!”少年想也不想就回答道。
“那可巧了,我可是仙界出了名的不尊老。”阿黎笑得愈发灿烂,上至满头华发的云丹仙君,下至刚升上天界的小仙,哪个她没欺负过,在她这里,可没有尊老爱幼这一说,从来只看她的心情。
“那爱幼?”少年试着问道。
阿黎这次直接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微笑。
“……”那少年完全能懂阿黎笑容下的意思,“也亏你能做天界的神仙。”
“非也。”听到他这话,阿黎摇了摇头,“我可并非被编入天界神籍的神仙,不过与天界渊源颇深罢了。”
这话说的少年倒是有些不懂了,“你这一身可尽是天界中人才有的仙力,怎的不是天界神仙?”
“我可不稀罕什么天界神籍,没了那些拖累,才能这般自在。”阿黎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面上虽没什么表情,眼睛却瞟向了一旁。因为身世诡异而始终被天界防备,从不将她纳入天界神籍这种事,她怎么可能自己说出来丢人。说到底阿黎只是神机境的人,与天界的关联只是因为父尊束修罢了,她便也不过是天界的过客,只不过是个一旦被察觉出危险便会立刻被抹杀的可有可无的过客。
“那倒是,还是自在些好。”对阿黎的话,少年倒是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而后一溜烟跑到桌旁的凳子上坐下,伸手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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