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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又一起相聚,快乐地过了除夕,除了岁,那一天,似乎是他们几人这一生,最快乐的一天。
冬日一晃而过,开春后战事逐渐缓和,到最后双方撤兵,边境迎来短暂的安宁。按照惯例,每年春暖花开之后,都会举办一场皇家狩猎大会,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但岑霏儿自然是拒绝参加狩猎,弓箭无眼,要是一个不小心命丧当场,那可就太亏了。所以那天她就跑出宫,去找从不会参加狩猎的东方明雀玩了,顺道去左丞相府打了个转,这一转不要紧,倒是听到了那小人公羊硕,擦着佩剑恶狠狠地说,今日猎场上就要取骁阳帝性命。
吓得岑霏儿赶紧飞回皇宫,想要阻止东方雪楼参加狩猎,但为时已晚,他已出发前往猎场,而她并不知道那地方在何处。
灵机一动,她连忙飞回左丞相府,偷偷钻进公羊硕的马车中,搭了个便车。忍着一路颠簸的难受,好不容易等到马车停下来,还没来得及钻出去,便突然被一块布蒙住,被人提了起来。
等到岑霏儿钻出来,却发现自己竟然在鸟笼里,旁边还有一只与她长的很像的麻雀,公羊硕正提着鸟笼,靠在笼外盯着自己,“本想用只替代品引狗皇帝上钩,没想到正品竟然自己送上门儿来,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他笑的实在奸诈,岑霏儿羽毛都炸开来。
搭便车把自己搭上了。
公羊硕将她藏了起来,自己便离开了,岑霏儿估算着现在离狩猎开始还有一段时间,便开始想办法逃离笼子,她试图从笼子的缝隙钻进去,但明显是不可能的,又看到喂食喂水的小洞,钻了一下也没能钻出去,还险些卡住,顿时后悔自己平时应该少吃点,变得特别瘦就能钻出去了。
最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岑霏儿才成功将鸟笼的门打开,逃了出来,那只麻雀也抖了抖身上的灰色粉末,跳出笼子飞远了。
逃出鸟笼花费了岑霏儿不少时间,看日头,狩猎应该已经开始了,她要抓紧时间找到东方雪楼。但她刚准备飞走,一只箭便飞了过来,险些射中她。
“臭麻雀,给本公子回来!”公羊硕拿着弓,气急败坏地从远处追了过来,“你再跑,我便将你打了做猎物,拿给狗皇帝,看他什么表情!”
“你才是麻雀!你才臭,嘴巴臭死了!”岑霏儿被吓的不轻,一边气呼呼地叫骂,一边拼命地飞进了密林中。公羊硕自然也不会放过她,跟在身后不时用箭射她,最险的一次直接打掉了她一根羽毛,差点吓破胆,“我的雀祖宗喂,吓死我了,这么小的猎物你都要,不要脸啊你!”
岑霏儿被追的到处乱窜,也不知道自己飞到了哪里,又一支箭飞过,“不要脸啊!不要脸!公羊硕你不愧是个小人!真是不要脸!”一边叫骂着,一边扑腾着翅膀躲过那支冷箭,岑霏儿真的是第一次经历这么刺激的事。
“小东西,你再在这里乱叫,不赶紧逃命,一会儿可真就要一命呜呼了。”突然旁边有声音响起,岑霏儿回头便看到一名身着黑色衣裙的女子,容姿尚佳,面上带着笑,周身气质不凡,她似乎能够听懂她的鸟语,竟然同她讲话。
“什么小东西!我没有名字啊!”听到那女子的话,岑霏儿转头又是大叫,“你又是哪里来的妖精!在这猎场里,不要命吗?!”
那女子有些无奈,忽然又一抹寒光乍现,岑霏儿慌了神来不及躲开,却被一条绸缎卷住,扯入了那女子的掌心,化解了那一箭危机。
“你你你!你做什么!告诉你,我可是天上仙女下凡,还不快放开本仙子,不然本仙子叫大罗神仙下来收了你!快放开!”被绸缎裹着,岑霏儿一动不能动地趴在她的的手掌心,不知这女子是何方神圣,心里慌得很,生怕自己的鸟命就交代在这了,一点也没有魄力地威胁她。
女子好笑地看了它一眼,带着它飞身而起。
“哇!!你这妖精要做什么!放开我,我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你放开我!快放开!”岑霏儿更慌了,怕她要换个地方取她鸟命,拼命地叫唤,那女子才落在一处空地之上解开了绸缎,一松手,岑霏儿反应不及险些摔在地上,慌忙扑腾着翅膀飞到了高处的树枝上,俯视着那神秘的女子,她似乎已经带着自己逃离了公羊硕的追杀,岑霏儿心中稍有些感激。
“臭妖精,本仙子可是要做大事的雀!看在你算是救我一命的份上,本仙子便对你的所作所为不予追究了!”难得有人能听懂她的鸟语,而且看着女子也没有恶意的样子,岑霏儿又自夸了几句,命得要,面子也不能掉,“本仙子去拯救天下苍生先走了!”看到那女子又要抬手,岑霏儿吓得连忙飞走了,她可不想再被抓住,她还得去拯救东方雪楼。
没时间再顾及与那女子的相遇,岑霏儿在树林中四处乱窜,拼命地寻找着东方雪楼,但这林子实在太大,岑霏儿几次迷路,最后有一阵隐约的百灵鸟鸣吸引了她,她向着声音的来处飞去,骏马的嘶鸣令她心中不安。
好不容易自密林中钻出,进入到一片空地,便看到了东方雪楼正在与几名黑衣人搏斗,看出来他并未落于下风,打败这些黑衣人只是时间问题。
岑霏儿顿时松了一口气,但心还未完全落地,幽深的林中一摸寒光,将她的心又提了起来,那是一支箭,带着无可匹敌的力道从很远的地方极速飞来,只一瞬间,那只浑身泛着金属光泽的箭,直指东方雪楼的后心,他已经来不及躲开了!
“阿雪!”岑霏儿拼了命冲了过去,这是她第一次叫出她心中的名字,尽管没有人能听懂。但只为了那个人,只为了他,不论如何,不论付出什么代价,她都不要他受到伤害!
“小心!!”无意之中,岑霏儿异常决绝的意识,燃烧了她体内的修为,令她的速度变得比利箭还要快,在千钧一发之刻,挡在东方雪楼身后,撞上了那支箭,一瞬间,她就失去了意识,最后眼中看到的,便是东方雪楼回首时,眼中的惊恐。
“阿雪……”周围是无尽的黑暗,十六七岁模样的女孩跪坐在虚空之中,轻轻地念着一个名字。
“阿雪……我的阿雪……”她的意识有些模糊,她记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了,她只记得一个名字,每当念到那个名字,她的心就会暖暖的。
一道宛如日出的光芒,在黑暗的尽头亮起,她迎着耀眼的光芒看去,一个熟悉的身影似乎离自己越来越远,她不自觉地跟了上去,跟着那个身影,走出了黑暗,整个世界便瞬间被照亮,将所有的黑暗,全部驱散。
岑霏儿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正在一个透明的泡泡里,而她低头看自己,仍旧是那个小小的、丑丑的雀身。刚才她好像做了一个梦,但记不清了,那一箭的威力足够杀死她,她是不是已经死掉了?
真可惜,她还没能实现自己成为大妖怪的理想,也还没修炼成人,让东方雪楼不再惦念其他姑娘……
岑霏儿一歪头,看到泡泡外面,那个一身墨衫的女子正坐在泉水边踢着水花,松了一口气,她还活着。很明显是这神秘女子救了她,她自然也心存感激,从女子口中得知东方雪楼无事,便是最令她安心的。她也才知道,这女子叫束黎,是从天上一个叫神机境的地方来的小仙,想到自己之前自称是天上下凡的仙女,不觉有些脸红。
第二天,束黎就将岑霏儿送回了皇宫,并因为需要东方雪楼为她找什么东西,就在皇宫暂住。岑霏儿很喜欢束黎,不只是因为她是真正的神仙,从各种方面来说,她都是个很好相处的人,而且在这偌大的皇宫里,也只有她能听懂她的鸟语。一人一雀便经常在一起鬼混,这边玩玩,那边看看,吃饱喝足了没事炸个药炉,烧个厨房,怡然自乐。
不过岑霏儿觉得束黎是真的能吃,肚子宛如一个无底洞,短短几天就险些将皇宫膳房吃空,也不见她胖。
几日的时间过去,某一天岑霏儿发现束黎不告而别了,只留下了一封书信,可惜她看不懂上面的字,便拖着那两张信纸飞去交给了东方雪楼,在上面边跳边叫,示意他读给自己听。
东方雪楼也明白了他的意思,读出了信里的内容,大概的意思就是,她来人间还有要事,不便久留,昨日卜算天机,他们可能会遭遇危险,万事小心。
岑霏儿不是太理解,只觉得束黎的离开有些可惜,没了能跟她一起作恶的人,实在是有些孤单。
束黎的离开让一切又回到了原来的模样,除了公羊硕被关在牢中,公羊齐每日气的翘胡子,也就是东方雪楼将侍卫撤去了些许,却暗中增添了不少暗卫,岑霏儿不知道为什么,也没有办法问,也就不管了。
后来东方雪楼问岑霏儿要不要去找东方明雀玩,她想了想,就点头,随后东方明雀就亲自入宫将她带走了。
岑霏儿喜爱玩闹,她想着玩一会儿就回来了,但她未曾想到,这一次分别,便是无尽痛苦侵蚀魂魄的开始。
东方明雀囚禁了岑霏儿,将她关在了金丝打造的鸟笼里,死死地上了锁。她不明白,为什么被自己当做好朋友的人,会这样对待她,将她囚在金丝笼中,不许她回“家”。
每日东方明雀来看她,都会与她说,让她留下来,别再回皇宫去了,他会给她全天下最好的。
可在岑霏儿心里,只有一个人才是这全天下最好的,别的她不要,也不需要。
岑霏儿开始绝食,不吃不喝,小小的雀身两日便消瘦下来,没了活力,整日缩在笼子中央,有好几次东方明雀都要以为她死掉了。三日后,岑霏儿都险些晕过去,东方明雀实在不忍了,就退了一步,跟岑霏儿商量,说皇宫近期有要紧事,她不便在宫里捣乱,只要她乖乖地待在这里,乖乖吃饭,下个月宫中形势平缓了,他就亲自送她回去。
岑霏儿想了想,觉得自己只能勉强接受,等待一个月,也就晃晃悠悠地走到笼子边啄了几口吃的,算是答应了东方明雀的条件。
此之后的一个月,东方明雀对她照顾的可谓是无微不至,除了不让她离开金丝笼,岑霏儿挑不出毛病,但她也一心只想着回宫,见到东方雪楼,将他打一顿,竟然这么久不来带她回去!
但一个月后,东方明雀告诉她说北境再度战乱,骁阳帝亲自前往战场,振奋军心,要两个月后才能回来。还将军书给她看,如此又将她留了两个月,整整三个月过去,终于到了他承诺的那一日,他最后期待地问了岑霏儿一次,“你真的不想留下来吗?”
岑霏儿自然不会选择留下来。
入了皇宫,沿着熟悉的路,一步一步接近了那个日思夜想的人。东方明雀踏进皇帝的书房,将金丝笼放在了桌案之上,金丝楠木椅上的人抬起头来,看了笼子中激动的小灰雀一眼,眸中的冷漠令她熟悉又陌生,“这是什么东西?”
岑霏儿愣了一下,气急败坏地又跳又叫了起来,“东方雪楼,你想气死本雀吗,三个月都不来找我,好不容易我回来了你就装不认识我,信不信我待会儿把你的笔全都揪秃,把你的头发也揪秃,让你不用出家直接变成和尚!”
东方雪楼听着叽叽喳喳的声音,不悦地皱起了眉头,“吵死了,明雀,把你的鸟带走。”
岑霏儿叽叽喳喳吵了半天,突然叫不出来了,她不能相信东方雪楼竟然不记得她了,竟然忘了她,还忘的一干二净,三个月,她日日想他思念成疾,他却轻描淡写地将她从记忆里抹去了?
东方雪楼,我到底算什么,你怎么会忘了我,你凭什么忘了我!!
控制不住地,眼泪就吧嗒吧嗒掉了下来,砸在羽毛上,滚落在地。东方明雀带她走到花园,打开鸟笼将她捧了出来,怜惜地轻抚她的羽毛,“他既已将你忘了,你便留在我身边吧?”
他忘了?我不信!岑霏儿愤怒地躲开东方明雀的手,一拍翅膀逃离了东方明雀的掌控,“小雀!”东方明雀不会武,他没能再抓住岑霏儿,只能看着她飞远,落寞地垂下手,将金丝笼留在那里,静静地离开了,原来他注定留不住她。
逃走的岑霏儿又飞回了书房,看着专心忙碌的东方雪楼,转身飞去采了一朵小野花,跑到桌案上将花放在了他的面前。东方雪楼看到是她,直接不耐地挥手将她赶走,连看也不看那朵野花一眼。
岑霏儿又用脚踩着墨汁,在他的纸上踩来踩去印下了一个个爪印。而东方雪楼直接愤怒了,他一掌拍在她身上,将她打落在地上。
东方雪楼武艺高强,他这一掌在愤怒之下用了十足的劲道,岑霏儿趴在地上,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已错位,一身骨头如都断了般钻心的疼。
“来人,把那只死鸟扔出去,扔远一点。”冰冷刺骨的声音扎在岑霏儿心上,原来这便是心如死灰的感觉。
被无情地扔在宫外的一处野林,让岑霏儿本就受伤的身体雪上加霜,她只能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许久之后,天色渐暗,岑霏儿勉强地爬了起来,拖着一边骨折的翅膀,向一棵树下走去。
“东方雪楼……阿雪……为什么这么对我?”岑霏儿累极了,她觉得自己这次是真的要死了,因为心快死了,但她仍旧不明白,东方雪楼到底只将她当做用来取乐的玩物,还是真正有将她放在心里。可是她这样一只被同族人都踩在脚下的灰云雀,到底在奢望些什么?
胸口的地方钻心的疼,比全身任何一处地方都要疼,岑霏儿痛的缩成一团,一股如寒冰般冷冽的仙力,从她的胸口流向四肢百骸,硬生生地接起断的骨,纠正错的脏腑。将所有伤处修复后,那仙力徒然变得炽热,充斥在她小小的身躯内,她仿佛要燃烧起来,化为灰烬。
“啊——!!”岑霏儿痛苦地叫喊出声,瞬间所有炽热与不适烟消云散,她趴在地上喘息,强烈的虚弱感袭来。睁开眼睛,一只白皙柔嫩的手映入眼中,她疑惑地想要坐起来看清楚,却发现那只手随着自己的想法动了起来。
“这是……我的手?”顺着手臂,她看到的是一个身穿墨色衣衫的少女,而这个少女,好像正是自己,“我化成人形了?”不敢相信地站起来,跳了跳,摸了摸自己的脸,清晰的触感告诉她这是真的,而且她的伤也全都不见了。
她只感觉惊喜,莫大的惊喜冲淡了所有的悲伤,她几乎是本能地转身要向皇宫跑去,但回首,一身帝王龙袍的人映入眼帘,岑霏儿生生停住了脚步。她看着那人脸上的震惊,看着那人眼中的挣扎,她看着那个已经被她深深放在心底的阿雪,他应是看见刚才那一幕了。
“阿雪,我终于化成人了,那个小灰雀,你真的忘了吗?”岑霏儿紧紧地揪着自己的衣摆。
东方雪楼怔怔地盯着她看,看了许久,他挣扎着,嘴边就有一个呼之欲出的名字,却始终叫不出来。脑中有声音在叫嚣,混乱,将他的所有记忆全部打乱了。
但只有片刻,他的挣扎就结束了,神情再度回归冷漠,他终究没有回答岑霏儿得问题,只冷冷地再看了她一眼,便径直从她身边走过,向野林深处走去。
岑霏儿意识到他不对劲,就像没有自我意识的皮影小人,被人控制着像某一处走去。岑霏儿不禁想骂自己笨,一开始竟然没看出来,东方雪楼很可能被妖魔施法控制了,不然他怎么可能会忘了她!
想开了这件事,岑霏儿就释怀了一些,悄悄地跟在了他的身后,想看他要去哪里。东方雪楼一路直行,走了很远,抵达了野林最深处,那里有一块不知多少年的古碑,上面没有字,只隐约有一朵莲花形状的刻痕,因多年风雨的侵蚀,已经变得十分浅淡。
东方雪楼站在石碑前,拔剑割破了自己的手掌,鲜血流出,滴落在石碑之上,被那莲花刻痕吸收进去,他便喃喃到,“以东方一族后裔之血,祭祖上红血莲印记,封印,解。”
莲花刻印绽放出光芒,古老的石碑突然炸开,岑霏儿急忙冲过去,挡在了东方雪楼身前,背后生出羽翼,将他们护在其中。
突然间地动山摇,无数的树木被掀倒在地,巨大的身躯从这片野林之下,破土而出,九个庞大的蛇头吐着蛇信,抖落了身上的泥土,仰天嘶鸣,为终于重见天日而兴奋。
九对冰冷残忍的蛇瞳,聚焦于东方雪楼身上,并一齐张开血盆大口向他咬去。岑霏儿立刻便带着毫无意识的东方雪楼飞身而起,但她没能比九头蛇快,虽然身体周围突然出现一道金光护障,但那护障抵不住九张蛇口,转眼破碎,岑霏儿身后的羽翼瞬间便折在了蛇口之中。
断翼之痛几乎让岑霏儿失去意识,没有了可以飞行的翅膀,她抱着东方雪楼从高空摔落在地,为了不伤到他,岑霏儿用断羽的背部着地,伤痕累累,伤口瞬间鲜血淋漓,“啊!!”痛苦地嘶喊了一声,她便忍着彻骨的疼痛站起身,带着东方雪楼向野林之外逃去。
九头蛇尚才脱离封印,力量虚弱之际,找不到他们。而丢失了破封后的祭品,它非常愤怒,转而向着近在眼前的长安城爬去,将被封引的这数万年间,所有的怒火、破坏的欲望,尽情地发泄。
倒在一处空地上,岑霏儿痛的跌倒在地,“好痛……还不如直接死掉……”她第一次觉得干脆的死掉也挺不错的。
但东方雪楼已经一步一步,向着九头蛇所在的地方走了过去,他唯一的想法就是要成为祭品,被九头蛇拆骨入腹。“阿雪!东方雪楼!”岑霏儿试图叫住他,但他没有任何反应。
心急之下,岑霏儿忍耐住所有的疼痛,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踉跄着去追东方雪楼,她决不能让他去送死!
火光冲天,如同小山一般的九头蛇,在城中四处破坏,曾经繁华的长安城如今哀鸿遍野、血流成河。就在距离九头蛇不远处,岑霏儿死死地抱着东方雪楼,阻止他再向前走,阻止他去送死。“阿雪,你快醒一醒,我是小雀啊,我回来了,你快醒过来,我还没告诉你我的名字,还没给你看过我化为人形是什么样子,你再不醒来,我就再也不理你了,听到了没有!”她拼命地试图唤醒东方雪楼,但没有任何效果,他仍旧不停地试图向前走。
九头蛇正在被几位仙人压制着,东方雪楼挣扎地愈发强烈,岑霏儿几次被牵动伤处,几乎耗尽了体力,东方雪楼便趁机摆脱了岑霏儿的控制,冲向了九头蛇。
而就在这时,九头蛇突破了那几位仙人的压制,巨大的蛇尾甩过来,向东方雪楼砸了过去。
“阿雪!!”岑霏儿拼尽全力冲了上去,用力推开了东方雪楼,一声轰然巨响,碎石飞溅。岑霏儿被压在蛇尾之下,一动不动,九头蛇庞大的力量震碎了她的五脏六腑,七窍流血筋骨寸断。
东方雪楼被那一击的余波镇住了,他跪坐在残破的地面上,愣愣地看着烟尘散去,被压在蛇尾下的身影。
岑霏儿用最后的力气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东方雪楼,“阿雪……没事了,我会保护你的……”她尽可能地咧开了微笑,她觉得自己现在的笑一定很丑,但她很庆幸,他还活着。感受着自己的意识缓缓离散,恍惚之间,她仿佛看到自己又变回了那只丑丑的小灰雀,又看到东方雪楼将她捧在手心里,抚着她小脑袋上的绒毛,跟她说,要带她去看北境的白梅,“阿雪,我的骨灰很少的……你把它们装到瓶子里,来年冬天,再带我去看白梅……好不好……”她终究没忍住,落下泪来,生机消逝,魂飞魄散。
岑霏儿的魂魄被九头蛇蛇尾上蕴含的力量震散了,她的三魂七魄从此消散于天地之间,不归鬼界地府,不入六界轮回,从此了无踪迹。她最后是没有听到东方雪楼的回答的,但在死去前的一瞬间,她想过,她的阿雪,一定会答应她的,唯一遗憾的,就是没能亲口告诉他,她的名字。
阿雪,我叫岑霏儿,是一只灰羽的云雀,绝不是麻雀,很高兴能认识你,你要不要娶我?
那一刻,她一定会笑得特别美。
长安城遭此大祸之后,骁阳帝东方雪楼不知所踪,明王东方明雀代为执政,重建长安城及皇城。三年后,东方明雀继位,立为昭明帝,撤销左右丞相制,设护国大臣一职并由皇甫锦南担任。
几十年后,又一场大雪,汐鏖国长安城依旧辉煌繁华,皇城后宫也多有皇子公主,金碧辉煌的大殿里,已然迟暮的东方明雀独自坐在龙座之上,落寞地垂首,他的身边没有任何人了,早在十年前,他唯一的挚友皇甫锦南因病逝终,他孤身一人走过这十年,已经很累了。
一道飘渺的黑色烟气,在龙座之后汇聚,一袭青衫的人躲在阴影之中,手持折扇轻扇,几缕纯白的发丝被吹起,“客人,这场交易,可还满意?”那人轻声开口。
“是你啊……”东方明雀抬了抬眼,看着殿外飘洒的大雪,“又非与你交易,何来满不满意?”
“如此说,几十年前九头蛇毁长安城,果然与你有关。”龙座后的人叹息了一声。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他曾是朕最爱的皇兄,但朕恨他杀了父皇,可是他护着朕,护了十几年,朕将他视为最亲的兄长。皇位从不是他想要的,朕只是想,不让这皇城困住了他,可惜,连我也不过是颗棋子而已。”摩挲着腰间年岁已久的玉佩,东方明雀自嘲地笑了一声。
“你与何人交易的?”
东方明雀摇了摇头,“不知,非人也,亦如幻觉。”
“……”龙座后的人迟疑了一下,“这一生,你可幸福?”
殿外的大雪纷飞,远远的能够看到,皇城的每座城楼,都被染成了雪白,“无所谓。”
偌大的皇城,龙丧钟的声音回回荡荡,无数人落泪,却分不出多少人真心,多少人假意,雪白的颜色点缀在长安城和皇城的每个角落,这座城,最终还是变得陌生了。
长安城被毁后三年后,汐鏖国北境的白梅林中,此时正值冬日严寒,大雪后白梅竞相绽放,一身平民衣衫的男子,坐在树下的竹制躺椅上,双手紧紧地抱着一只小瓷瓶,看着一树的白梅出神。
不远处,一位身着黑白衣衫的男子踏雪走来,站在他面前,“你就是东方雪楼?”
东方雪楼看向他,对上那双碧色瞳眸,丝毫不惧,“是。”
从袖中取出一个小方盒,黑白衣衫的男子将之递给了他,“吃了它,便可忘却过去痛苦的记忆。”
东方雪楼没有说话,也没有去接那个盒子,只继续看着一树的梅花发呆,竹制的躺椅微微前后摇晃着,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那人也不生气,只将盒子放在一旁的树杈上,便转身离开了。
他走后,东方雪楼抱着小瓷瓶缓缓地站起来,一步一步轻轻地走回了不远处的小木屋。树杈上的小木盒被风吹落,纯白的丹丸滚到雪地上,一个金色的“忘”字在一片白色中格外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