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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黎走出十八层地狱的大门,回首忘了一眼高高的殿门、幽深的通道,只觉苍凉
左翎与司空已经久侯,见阿黎走出来,左翎便立即上前,迎回了阿黎,“如何,可寻得融意?”
阿黎点头,却是低垂着眉头,“见到了,也问到了,得到了答案。”
左翎见她一副受了打击的模样,眉头紧皱起来,“他可是与你说了什么过分的话,令你不悦,若是如此我便去杀了他。”说罢他便欲走向鬼殿。
“不,无事,我并没有不悦,只是,他给的答案很可能就是残酷的真相,而我,无法接受那个真相。”阿黎按住左翎的手臂,如此解释,才令他停下了去势。
但左翎仍是愠怒地拧着眉,牵起阿黎的手,“他与你说了什么?”
“他说……”阿黎顿了片刻,心中挣扎许久,“我乃不存于六道之人,是我的存在,害死了慕知……阿翎,我到底从何而来,为何诞生于这世上,那般诡异的身世,我到底,是什么人?”她说着,眼眶便不自觉地微微红了起来,但终归还是没落泪。
左翎心疼地伸手抚上阿黎的脸颊,“你就是束黎,我的束黎,神机境的束黎。”
司空站在不远处看着,自然也是听到了阿黎所说的话,他侧首看了一眼幽暗的鬼殿入口,眸中的色彩深邃难测。
“阿翎,我们回去吧。”阿黎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勾起笑来,“回神机境,回家。”神机境,是她唯一的家。
向前走了几步,阿黎突然想起了司空,她回头看着他,“你可还要随着我们?”神机境毕竟隶属天界,天魔有别,不知束修能否容得下他。
司空也看着她,轻笑着缓缓摇了摇头,“不,神机境,不是我现在该去的地方。”
“那你准备去何处?”阿黎问出口,又滞了一瞬,“罢了,你应是本就有处可归。”
“……”司空沉默。
“阿黎,我们该走了。”左翎见阿黎违背承诺向司空说了话,顿时不悦,催了催她。
阿黎也回过头来,不再顾司空,跟着左翎,飞身离开了此处。
司空看着那一墨一赤的身影迅速远离,消失于视线之中,在原地站了许久,才轻轻地,回了阿黎的话,“无处可归。”
他又回头看鬼殿,片刻后还是垂下眸子,一步一步地离开了此地,浅紫的身影于幽暗之中一瞬消失。
左翎带着阿黎破界而回,刚于天界落足,两人便回了神机境,对阿黎来说,天界并没有她的落脚之处。
此时入夜,神机境的小生灵们也开始飘荡而出,阿黎带左翎直接一路钻进了林子里,小生灵们受了惊,纷纷躲开,阿黎数着步子,在一棵树的树干上,找到了年岁久远的一处记号。
“就是此处了。”阿黎确认了位置,就从袖中掏出了一柄小铲子,蹲下来挖起了树下的土。
左翎不解,“阿黎,你这是?”
“我三百年前在此处藏了酒,可是当时的陈年好酒,如今又是许多年了,应是更为香醇。”阿黎手上不停,一铲一铲的将土挖出来,左翎闻言,也用魔力化了一柄小铲,帮她一起挖着这陈年“宝藏”。
挖了好深,才终于听到清脆的一声,阿黎便知是挖到了,手上便加快了速度,不一会儿,在微弱的光下,便能看到有数个酒坛露出来。
左翎讶异,他试了试周围未挖开的土,皆有清脆之声,不知阿黎这是藏了多少酒,若是全都挖出来,大抵是能开个酒庄的。
阿黎也不嫌泥土脏,直接抱了三坛子酒出来,几脚就将挖出来的土填了回去,“走,小左子,我们去喝酒!”她丢了一坛给左翎,让他帮忙抱着,自己一手抱着一坛,借着小生灵们散发的光芒,走向了神机殿的方向。
借酒消愁,向来是阿黎最常做的,喝的酒越好,便是心事越愁重,而此时,她心中便是极为不好受的。
左翎跟在阿黎身后,闻到酒坛中散发出的丝丝浓厚的酒香,看着面前完全不顾形象的人,眼中尽是疼惜。
神机殿顶,整个神机境最高的地方,阿黎踩着砖瓦,找到老地方,便坐了下来。
左翎也跟随着坐在她旁边,将手里的酒坛放在屋脊上,“阿黎,你从未带我来过这地方。”
“是吗?”阿黎启开一坛酒,也懒的用杯碗,直接举起坛子仰首灌了一口,“许是我以前不敢吧,那时你身子弱,若是不慎从这殿顶摔了下去,父尊岂不要将我毒打一顿。”径直用袖子抹去嘴角的酒水,阿黎一点都没有大家闺秀的模样,身为天界神机天尊的养女,若是让他人见到这般模样,怕是又要议论是非。
“如今,我已经有保护你的能力了,便不需要再像以前那般,还需处处由你护着。”左翎无心看此时神机境的美景,他一直看着阿黎,“所以今后,你便不需要别人了……”
阿黎又仰首灌了一口酒,眼眶泛着的红色还没有消失,“阿翎,其实我并不需要谁的保护,我一直都习惯自己承担一切,不论是过去、现在、未来。我需要的,只是你的陪伴,仅此而已。”又是一口酒入喉,阿黎这般牛饮,完全就是在糟蹋珍品,此酒本就是上品,年岁又已有七百多年,醇厚甘冽,于天界也是不可多得,可在阿黎此处,竟是当起了茶水。
“仅是,陪伴?”左翎蹙眉,不,他不甘心于只是这样的陪伴,“阿黎,这一世我都认定了你,自然会陪伴你,至死不渝。”
“谢谢你,阿翎。”阿黎搁下酒坛,浅笑,“此生得以遇见你,是我最大之幸事。你知道吗,在琉璃王宫血池那处,你取回了记忆,在秦舒画和我之间,没有犹豫地选择了我,我便在那时发誓,此一生,绝不负你。”她伸手将手中的酒坛递给了左翎,笑得明艳。
左翎听到那最后一句话,看着心上人美丽的笑容,他愣了片刻,接过酒坛,尝了一口。入口辛辣,回味却甘,他皱眉,脸上激起粉色,这一世未喝过酒,便也是酒力极差了。
但这一口酒下肚,他只觉胆气壮了不少,看着身边又启了一坛酒的阿黎,眸中深情流露,“阿黎……我们……”阿黎刚才那几大口酒落肚,这酒极醉人,这会儿酒劲也是走了上来,面上微醺,脸颊红润的模样看得左翎心中微动。
“我们,成亲吧。”
阿黎举起酒坛的动作停滞在半空,她睁大了双目,有些不敢相信地放下酒坛,扭头看向左翎,他的神情告诉阿黎,他是认真的。阿黎觉得自己与左翎,数百年的相识、相守,成亲应也是自然,但不知为何,真在他说出此话的这一刻,她却犹豫了。
执此一生,绝不负他,这是她亲口说的,也是她心中所想,可为何,她想答应,心中某处却在痛,令她无法说出口。
阿黎不知自己是怎么了。
左翎见她愣愣的,不回答,心中略有慌神,他靠近阿黎,握住她的手,“阿黎,回答我。”
回过神来,阿黎受酒意所惑,明媚一笑,“好啊。”
左翎自是惊喜,他将阿黎搂进了怀里,与她两面相对,贴的极为近,面上掩饰不住笑意,他想这便是此生最幸福之刻,前世他受了那么多的情伤,遭了那么多痛苦,如今,意中人在怀,答应了他的求亲,心中的暖意,那份幸福感,前所未有。
樱唇红润,吹弹凝脂,一双清眸如水,那是阿黎,他的阿黎,从今往后,只属于他的阿黎。
左翎俯首下去,双唇愈近,离阿黎仅有咫尺,眼见着,便是要唇齿相贴。
“束黎!”一声带着怒意的喊声从一侧传来,阿黎一惊,急忙偏开头扒着房檐看了一眼,果不然便见一身黑白配色的身影站在下面,碧色眸子带着怒气抬头瞧着她,“你可是又在殿顶喝酒?!”
“糟,大师兄来了,快跑!”阿黎立马缩了回去,将刚启封的酒塞给了左翎,抱起另一坛未启封的,抓着左翎的手,便匆匆忙忙地逃出了神机境。
“束黎,你给我回来!”祖兮在后面怒吼的声音戛然而止。阿黎于天界落足,也不敢松懈,眼珠子转了几圈,思及这天界她毕竟不如祖兮来的熟悉,躲也是无处可躲的,便拉着左翎,当即便向人界跑了去。
正巧此时人界也正值黑夜,阿黎四处瞧了一眼,在左翎错愕的神色中,带着他一头扎紧了海里。
他们二人潜入海中未有多久,便有一黑白衣衫的人自天上落下来,悬身于海上,看着本就波涛汹涌的海面,脸色黑的可怕。
额间鲜红的竖纹也艳得似乎要滴出血来,默默在海上停了许久,祖兮眼中情绪几番转换,终是闭上眼,平静下来。沉叹一口气,再看了海面一眼,便飞身离去了。
而潜入海中的阿黎与左翎,施法护着怀里的酒坛,一路深潜入海底,于海渊之底找到了金碧辉煌的海主宫。
阿黎的酒劲儿上来了,看着海主宫前守卫的虾兵蟹将,又看着宫殿顶端放置的巨大夜明珠,贴近左翎耳边,坏笑起来,“小左子,走,我们去这海主宫,玩玩~”
说罢便自行游到宫殿的琉璃顶上,放下酒坛,翻手召出“何夕”,于海水中书了一个“泡”字,轻点,金光炸开,一个透明坚韧的泡泡便徒然展开,排开海水,将整个海主宫包裹在内。
如此,酒便不会混了。阿黎满意地将酒坛启封,仰首灌了一口,甘冽醇香过喉,阿黎看了一眼身旁放置的巨大夜明珠,飞身便起,站到了夜明珠之上。
正是这夜明珠柔和的光芒,照亮了这一处幽暗的海渊,阿黎自是知道这夜明珠可是不可多得的,唯有东南西北四方海主的宫殿上,才会有。
左翎见了阿黎这番举动,也不制止,看到海主宫开始跑出无数虾兵蟹将之时,钻进泡泡,站到了阿黎旁边。
海主宫中突然没了海水,掌宫的海主自然警惕起来,化作一条通体蔚蓝、如水剔透的海龙,咆哮着冲出了宫殿,“何人胆敢扰我南海主宫!”
“我啊。”阿黎散漫地在夜明珠上坐了下,笑着看那南海仙君。
南海仙君看到夜明珠上坐着的阿黎,那分外熟悉的脸,将他的龙须都给吓直了,双目瞪的滚圆,“束、束黎仙上。”
宫殿刚跑出来的虾兵蟹将们,听到束黎此名,竟也纷纷尖叫着四处逃窜,能躲的躲起来,无处可躲的干脆倒地装死。
左翎挑眉,心中猜到这大抵又是不知几百年前,他还不在时,阿黎便险些将这海主宫拆了罢。
阿黎见了他们的反应,笑的便是更开心了,双颊泛红,更是明艳动人,“南海仙君还记得我,阿黎荣幸之至。”
“不敢不敢,不知仙上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南海仙君可以说是非常怂了,九百年前的事,仍是记忆犹新。
九百年前,阿黎不过是一粉嫩嫩的小女娃,因对深海好奇,便由当时还是御战天君的祖兮带着,来参加南海仙君的寿宴。
这一来不打紧,阿黎偏偏瞧上了殿顶那颗夜明珠,耍着赖叫大师兄,一定要那夜明珠。
可这夜明珠,天南海北也就只有四处海主宫,各有一颗,若是丢了,这深处海渊之底的海主宫可便要沦为永夜了。
可这六界谁人不知,当年的御战天君祖兮天生嗜血好战,战绩斐然,而他又偏偏宠着阿黎那小女娃,当着一众来宾的面,独自一人便硬生生将那上千斤的夜明珠,给拆了下来,摆在了阿黎面前。
谁知,那小女娃瞧着那高自己不知多少倍的夜明珠,撇了撇嘴,只说了一句,“不要了。”转身便走了。
一身戾气的祖兮天君,听闻此话,便随手又将夜明珠丢回了殿顶,将那琉璃顶砸毁了大半。
而后那小女娃在这四方深海之中无恶不作,不论她做了什么,又偏偏有那惹不起的御战天君护着,可是叫四位仙君愁的龙鬃都险些掉光,最后还是他上书天界,由神机天尊束修亲自前来,将这二人带回去,方才平息。
后来不知怎的,那御战天君祖兮卸了职,转而任职天界御礼天君。但虽是换了仙职,那位的实力仍是不变的,四方海主便达成了共识,这祖兮仙上,惹不得,这束黎,自然也惹不得。
其实九百年前的事,阿黎早便记不清了,她只是隐约地记得,自己曾经去过东南西北四方海主的宫殿,也玩的很开心。此时醉酒的脑子又来得浑噩,她便也不去忆了,“闲来无事,来你这海王宫玩玩,倒是这夜明珠不错。”
南海仙君一听这话,好不容易重新长出来的龙鬃险些炸开,“这,束黎仙上若是喜欢夜明珠,宫中宝库内还有许多,只是这颗,万万不可再拆了。”
再拆?阿黎想了想,莫非自己幼时真有那般恶棍?还天生神力,能将这一看便知有上千斤的夜明珠给拆了?怎的如今那神力不见了?
阿黎歪了歪头,想的问题太多,脑中愈发浑了。
“阿黎,别闹了。”左翎是觉得这不是处好地方,也瞧出阿黎是喝多了,便直接放下酒坛,伸手将她打横抱在了怀里,“阿黎醉酒,惊扰到南海仙君,左翎在此代她向仙君致歉,我这便带她走。”
说罢便带着阿黎飞身而起,向着海面而去,“我的酒,小左子你把我的酒落下了!”阿黎低头看那坛被遗落在夜明珠上的酒,心疼的伸着手叫唤着,可左翎自然是未理她。
那南海仙君伸了伸龙爪,见两人迅速远去的身影,欲哭无泪地看了一眼仍旧笼罩着宫殿的透明气泡,“好歹将这法术给解了再走……”
南海水域的海水温度并不冷,左翎抱着阿黎,一路听着潺潺水流之声,惊跑了诸多大海生灵。
自海面破出,粼粼的海面反射着月光,左翎一步一步走上海边的沙滩,湿透的衣衫贴在身上,勾勒出纤瘦高挑的身材。几滴水珠顺着脸颊滑落,睫毛上的水珠也映着光,双眸一乌一赤,几缕碎发贴在额头,更添几分妖冶。
阿黎看着眼前的男子,没了面具的遮掩,她在此刻才格外觉得,他原也是生的如此好看。
但瞧着瞧着,一双金色的眸子突然自眼前一闪而过,惊醒了她。
“阿翎,放我下来吧。”她拍了拍左翎的肩膀。
左翎深深看了她一眼,才将她放下来,屈指一弹,便是施法讲他们二人烘干了。
阿黎把酒坛举到跟前闻了闻,仍是清冽醇厚的酒香,便放下心来,还好她反应及时,离开泡泡时施法护住了坛口,才不至于混进海水去,坏了这最后一坛好酒。
找了处礁石坐下,阿黎忙不迭地灌了一口酒,这可是取出来的最后一坛,若是不及早喝了,再出什么意外她可就真的要心疼死了。
左翎本是想问她,成亲的日子定在何时好,但瞧见她红扑的脸,娇俏的笑,便知她此时定是说不出什么好日子,便也就放弃,寻思着明日待阿黎酒醒了,便回去上请师父,由他算个好日子,将此事定下来。
“无来处矣,八荒为母。无去处矣,四海为家。何惧生,何惧死,世间匆匆一过客,不负世人,足矣。”阿黎又饮了半坛,只觉有些飘了,向着星辰大海,举坛长吟,笑的明媚,眼中却是浓重的哀伤。
她笑了吗,许是笑了,亦或是未笑,何人在乎呢,连她自己都不在乎。
仰身躺在礁石之上,手中的酒坛顺势滚落,跌进涌起的海潮之中,晃晃悠悠地飘走了。
星辰为被,一切在眼前模糊,她缓缓闭上眼,睡了过去。她太累了,在人间数日的不眠不休,又在鬼界遭受那般刺激,她真的需要休息了。
来一场,长眠。
左翎见阿黎没了动静,便轻轻跃上了礁石,于皎洁月光之下,见到了她透露着疲惫的睡容。
他俯下身,伸手将她耳际的发丝撩至耳后,细细端详她的容颜,眸中是无尽深浓的爱意。轻柔地抚上阿黎的脸,他凝视着那红润的双唇,缓缓低头、靠近,即将摄取那近在咫尺的甜美酒香,那一定是世上最美妙的味道。
“趁人之危,非君子。”突然响起的声音,平淡如水,却同样制止了左翎的行动,令他抬起头,目露杀意看向声音来处。
“司,空。”左翎一字一顿地念出了那人的名字。
一身淡紫衣衫的司空站在不远处的礁石上,背对明月,墨蓝双目流转着光泽,绝美面容上明明是带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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