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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 大长公主身边的侍卫皆忠心,一名年轻侍卫当即取石砸向黑熊,打一声哨掉头疾跑,黑熊果然狂怒追去。
他引走了熊,那个靠在山石上额头流血的侍卫便请公主快走,他的血味会吸引野兽。宣明珠面色沉郁地思量一番,只得留一人照应伤者,自己带眉山、崔问三人寻找出山的路。
天越来越黑,宣明珠背着眉山勉强辨路,沿水流而行,身旁的崔问拄着一根树枝寸步不离地跟随,不时低咳两声。
“殿下,要不让卑职来背吧。”崔问担心公主体力不支,频频说道。
“你消停些,肋头骨都断了还拼,你保全自己便是对得起我了。”在这种情形下,宣明珠的语气依旧透着轻泛从容。
她不能不稳住势气,眼下,听崔问的咳音,不知裂骨是否戳到了内脏,这孩子倔强,闷声不喊疼。而眉山伤了脚,姑娘家家的不能落下残疾,她也不敢让她自己走。
累倒是不怕,她只担心山林中会不会匿着野兽突然袭来。暗夜中叶声簌簌,草本皆兵。
之前黄昏时,她们遥遥听见了人声呼喊的回音,崔问激动地回应,结果人未呼来,却引起一声不知从哪个方向发出的熊啸,三人不敢原地逗留,就一径走到了这时。
“别怕,城里想必已知不对了,他们既然在找咱们,就不怕了。”
宣明珠轻声安慰他们,告诉崔问仔细观察何处有火光,留意听人声呼喊。
她心头并非没有恐惧,只不过相信梅鹤庭此时必定在极力想办法寻她,心便踏实下来。
且她幼时曾听父皇讲过军形九地,山林险阻、沮泽低湿之地曰为圮,人入圮地,最佳的对策便是速速离去不可逗留。
若不慎泥阻,则不可入密林,要寻水流而行,一来,可以喝水补充体力,二来,可以用水洗刷身上的气味,减少被野兽发现的风险。
唯一的坏处是临水之地湿冷,她感到眉山的身体已经烫了起来,瑟瑟打着颤。
宣明珠哄她说快了,一颗滚烫的泪珠子掉进她后脖领里。
“眉山?”宣明珠轻偏额鬓,细声道,“是不是伤口疼了,你再忍忍,你阿兄的本领你还不晓得吗,他会很快找到咱们的。”
“殿下,我对不起您。”眉山双臂搂着公主,觉得自己是天字第一号累赘,自责地啜泣,“都怪我非要来毓华山,都怪我不好。若是殿下出了何事,阿兄一定不会原谅我了。”
“你怎会这样想?”
宣明珠惊讶于她的话,眼前影绰出现一棵宽冠的树影,她看看四周风静树止,便将梅眉山小心地放在树干下,让她靠着树干,自己也坐在她身边歇息一口气,温和地看着她道,“他从前和我说过,梅家这辈女孩儿不多,他看待你便如亲妹妹一般,怎么会生你的气呢。”
眉山听后泪断如珠,呜咽着捂面点头。崔问叫了声殿下,请示道,“且就在此歇一时吧。”
宣明珠道也好,背人走了半日,到此时她也如强弩之末了。
酸胀的双腿一歇下,便不想再动弹,只好劳崔问盯着动静,自己靠着树干眯眼,不知不觉憩了过去。
恍惚听见有人叫她,宣明珠累得睁不开眼,忽而感觉身子被轻摇,一声声“醋醋”近在耳边。
她皱了皱眉心,勉强支开眼皮,便看见梅鹤庭焦急的面孔。
“醋醋,你现下在哪,告诉我位置?”
他问得急切,宣明珠有些奇怪,他不是找到她了吗,为何还问。想要开口打趣这小郎君一句,莽然发现自己既动不了,也发不出声音。
她有些闹糊涂了,想告诉他自己在落崖后向西行了百余步,遇一棵冬樟树转左,又行一里余,遇涧过涧,沿水一直向下行——可是她就是说不出来。
而眼前的梅鹤庭,还在神色惶然地等着,见她不语,徒劳地唤她,泪盈于睫。
见他难过成这模样,宣明珠的心头肉顿时比小腿腹的肉还酸疼十倍,莫名生起自己的气:宣明珠你为何突然间变成了个哑巴,瞧着他为你干着急好受吗?
她运气竭力一挣,喉咙间喀然松快,便将满腹的话对他说了出来。
“殿下,殿下。”
“鹤庭……”宣明珠从梦中饧开眼,下意识喃出一声。
崔问道:“殿下,是卑职。幸而殿下醒了,方才卑职唤您不应,吓坏小人了。”
宣明珠手触地面,没有温暖的怀抱,泥土冰凉。她缓了缓神,回想梦境,怅然若失。
原来不是他。
揩手按揉沉昏的额角,又去探窝在她膝上半昏半迷的眉山额头,宣明珠问:“我睡了多久?”
崔问说大抵有近两刻钟了,宣明珠听后,不免有些后怕,她的心竟然大成这样,在荒郊野外睡了这么久!不过由此也可见,此地尚算安全,既如此,一动不如一静,便在此等。
梅鹤庭……找不到她,当真会哭吗?
女子揽护着小妹妹的肩膀,心思不知为何又转到那个逼真的梦境上去,唇角在无人看到的夜里时而弯起,时而撇下,心情时而酸甜,时而急切。
小别一日而已,心绪与早上同他分别时大有不同。
要是早知道会出这档子事,她该在那时明白的告诉他:本宫回京以后呀,依旧乐意召你梅大人来陪驾,为何?谁让梅爱卿你侍奉勤勉颇得本宫欢心呢。
女子眉眼不觉弯弯。
她有些,想他了。
心里念着一个人,夜色纵使再黑也不觉得害怕了。山中无辰光,不计时过几许,一阵阵呼唤传来,火光随即大亮。
宣明珠喟出一口气,对崔问露出笑容:“看,这不是来了吗。”
径先执火奔到近前的是梅豫,这却有些出乎宣明珠意料。
梅豫急切地喊了声娘,连声问她伤着没有。宣明珠往他身后找了找,没找见心里想的人,倒也不觉失望,看着火光下的半大孩子瞪眼,“谁让你来的,这山里有野熊你不知道!”
梅豫道:“是父亲命孩儿带人来接娘,娘别骂我了,您平安比什么都强。”
宣明珠思绪仿佛被轻挫了一下,一种没着没落的怪异浮上心头。
“他,是如何说的?”
梅豫哦了声道:“父亲说,从山崖下向西行百余步,遇冬樟树转左,再行一里余,遇涧过涧,沿水直向下行,母亲便在这里。”
说来他也大感奇特,真不知父亲是怎么心有灵犀知道的,转眼看见倚在树下的梅眉山,“啊,二姑姑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
宣明珠目光滞滞地立在那里。
这番话,与她方才做梦时的话一般无二。
他怎么可能会知道?
煌煌火光下,她心中的甜蜜盼望,瞬间被一兜冰水浇灭。
有什么人将一件暖裘当心裹在公主殿下身上,她思绪纷杂,只觉发冷。
轿辇抬不进溪涧,宣明珠拒绝了迎宵背她的请求,令人好生背着眉山和崔问,深一脚浅一脚被侍卫队簇拥着走出山谷。
路上她问梅豫,半个时辰前梅鹤庭在哪。
梅豫回说父亲将自己关在了屋子里,不知做什么,只是一出来便说出了母亲的下落。他见母亲安然无恙实在高兴,哈哈一声:“大抵父亲扶乩了吧。”
宣明珠跟着笑了。
她霍然想明白了,为何那天晚上梅鹤庭用腰带绑住她时,她会感到异样——她在船上做过的梦里,他使过一模一样的手法,可她当时理应不知道,却梦到了。
毓华山下的道路,两列燃烧的火把如两条长龙绵延排开。梅长生等在山脚的亭里,每一刻都是煎熬。
身形颀秀却不知为何有些萎靡的男子身披一件孱白的狐裘衣,薄唇被火光映上几点金光。
终于见她被搀扶而出,他目光骤亮,步履凌乱地上前道,“醋醋,你还好吗,可有没有伤着?”
宣明珠避开了他的手。
梅长生略顿一下,抬起眼,看见她同样轻抬的眼眸里一片空洞。
“你可有话对我说吗?”
敏慧如梅长生,只听这句话的语气,便掌不住后退一步,反手扳住冰冷的亭柱。
沉默半晌,他艰难找回自己的声音:“……回去说。”
“好。”
这是他们时隔一日再重逢后,唯一交谈的三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