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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后半晌3点多钟的时候,像下火似的,天气正热,麻脸女人汗流夹背,落汤鸡似地从街上回来,怀里抱着一抱有半人高的野钱子谷菜进到屋里,放在炉坑板上。像捡了钱似的那么兴奋。她对坐在小座柜上的田秀淑说,我拔了一大抱钱子谷菜,水水灵灵的,可嫩哪。说完就拿来一只小板凳在钱子谷菜旁坐下来择菜。这时,田秀淑也试着脚步从小座柜上摸到矮炉台上坐了,帮着择菜。田秀淑问婆婆,您从哪儿拔的?麻脸女人说,从唐玉海房后头那片小地里。他在房后头开了一小片十边地,点了几棵棒子,棒子秧黄儿皮瘦,长得不怎么样,倒是钱子谷菜长得有半人来高。他要是不告诉我,我哪儿知道那儿有啊!田秀淑问,妈,这钱子谷菜怎么吃?麻脸女人说,把它焯了吃馅儿,蒸棒子面大菜团子。说着说着,田秀淑又张开大嘴“啊啊啊啊”地作呕起来。麻脸女人说,丫头啊丫头,你瞧着吧,你准得生一个小子。田秀淑涨红脸,像擦了胭脂粉,美滋滋地笑着,美滋滋地说,生个小子感兴好了,以后也好有个指望,老了好有人管。麻脸女人说,是哪,老人的古语,薄沙是地,好赖是儿。有个儿子就有个依靠。田秀淑被婆婆说得有些兴奋,她对婆婆说,妈,生完这个,我连着再生他个三个两个的。像放羊似的,一个也轰着,两个也赶着,我多生几个。麻脸女人说,得了吧,咱们生俩就得了。生多了拿什么养活孩子?婆媳俩说得兴致正浓,门口的一方白亮一下子变暗,一个大小伙子一堵墙似的挡在门口。麻脸女人停下手里的活计,侧身扬起脸打量着这个像是从地里冒出来的年轻人,你是谁家的呀?我怎么不认识你?年轻人笑眯眯地对麻脸女人说,我做个自我介绍您就认识我了。你是谁家的?年轻人说,我是白伍德的儿子,我叫白山。麻脸女人长长地“啊”了一声,她一下子想起了什么,她问年轻人,把田老二闺女肚子弄大了的那个就是你?白山笑着,大言不惭地回答,是我。麻脸女人说,你有本事,你有本事。白山说,家里穷,要钱没有钱,要房没有房,说个媳妇比摘星星还难,自己想着法子抓弄个媳妇就得了。白山满脸笑容,十分得意。麻脸女人又说,你是好样的。你是好样的。麻脸女人问白山,你怎么还有功夫串门呢?白山乐呵呵地说,我接您来了,我媳妇要生。麻脸女人滿带狐疑地问,怎么,你媳妇要生。白山说是,我接您来了。麻脸女人说,媳妇刚进门,接着你又要当爹,你可是真会干。说着,麻脸女人从小橙子上站起来,跟着白山去了。这麻脸女人除了会放血给治个头痛脑热的小病,她还会接生。背地里,妇女老娘们们都管她叫老娘婆子。她最清楚自己,她说什么叫会?就是自己敢干,下得去手罢了。她在生杨结实的时候,去哪儿找老娘婆子?就是自己用剪刀剪断脐带,自己给孩子捆扎。后来,她就凭着这点经历干起了接生婆的营生。麻脸女人跟着白山来到村西岭后面的西村,下到一条窄窄的小河沟,穿过小河沟后,上了北面的坡,来到白家。这白家离田老二家不远,两家就隔了一道鼻梁骨。鼻梁骨西边靠上一点是白家,鼻梁骨东边靠下一点是田老二家。麻脸女人到了白家的院门口已是有点气喘吁吁的了。她停下来喘口气,坡道虽然舒缓,但是还是蛮高的,上点岁数的人走起来,还是感觉有些吃力。她往田老二家那边望望,见田家篱笆墙里也还有人在走动.她心里说,孩子都要生了,这两家怎么还没有握手言和呢?!白家是一座小三合院,北房三间,东西厢房各两间,小院整齐严实。白山先进到屋里报个信儿,接着就有两三个妇女从屋里迎出来。打头的是白山的妈,面皮白皙,满脸喜气,笑容可掬,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她上前双手拉起麻脸女人的手,亲亲热热地说,大嫂子,快到屋里喝口水去。麻脸女人有过气管炎的毛病,一爬坡就试出病来,难免有点气喘吁吁。等她喘过这口气后,便对白山的妈说,大妹子,别喝水了,赶紧瞧瞧丫头去吧。她总是习惯把晚辈女子称呼为丫头。几个妇女拥着麻脸女人进了东厢房。东厢房里粉刷一新,新鲜浓烈的生石灰水气味和油漆味扑面而来。西照日光芒万丈,透过大窗斜射进来,房内又热又亮。这房里已经摆放了几样新打制的家具,大墙柜、小坐柜、八仙桌,全是大红色,红红火火,取个吉利;还有两只板栗色的松木箱子。不用说,房子和家俱就是给白山结婚准备的。未婚先孕,生孩子自然也就是在这里了。靠房子的南山墙是一铺通山炕,通山炕上靠东南角铺着一领旧炕蓆,炕蓆上坐着背靠着山墙的田老二的大闺女,一个大铁锅似的肚子扣在她的身上,压得她呼吸都有些困难了。她一见有人进来,便像是大祸临头一般,神情立马紧张,整个身体开始了不间断的抖动,有点像帕金森病。腹痛撕扯着她,却似乎还可以忍受,但是仍有低沉的猪一样哼叫相伴。她眼神慌乱,眼波像空中蹦达的球,在她对面四个女人的脸上跳来跳去。她在猜测她们。她不知道她们要对她怎样,也想不出来她们会对她怎样。那种从未有过的惶恐加剧了她身体的颤抖。她顾不得了,什么都顾不得了。即便是令她终生难忘的和白山一起仓惶出逃的那一幕,此刻她也抛到九霄云外去了。第一次分娩的女人本来是在痛苦中享受着幸福,因为要做母亲了。母亲的伟大是不言而喻的。然而她除了痛苦还是痛苦,身体上的,精神上的。对于她这样一个还处在青春期朦胧阶段的少女来说,对生活缺少深刻的认识,没有生活经验的积累,那么女性的人生的一次伟大的变革——分娩,对她来说,来得早了一些。她还不成熟,她没有一点心理准备。她几乎都不相信一个活生生的生命会从那样一个毛茸茸的狭小的地方生出来。因为她们让她脱掉裤子她就想到了这一点。此刻的她,摆出一副任人宰割的架势,像酷刑下的囚犯,没有半点挣扎的可能,所以,她也没有再做任何挣扎。身心都处于极度疲劳的境况。麻脸女人走近炕沿,她眼神不好,眯起眼睛,眯成一条线,朝那女子下身看去,那女子一条藏青色的确凉裤子,裤裆裤腿浸湿了一大片。女子紧张得木然,对从**里流出的羊水湿了裤子全然不顾。腹中羊水破了。麻脸女人立马吩咐白山的妈和另外两个妇女说,快上炕去两个人,把丫头扶起来。白山的妈让另外那两个身体强壮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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