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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二十一年正月,前线捷报频传。达瓦齐自带兵负隅顽抗,军械不整,马力亦疲,各处可调之兵,使得众心离散,纷纷投降。北路和西路大军分兵两翼各据地势,包围了达瓦齐最后栖身的格登山。清军出其不意,突入敌营,策马横刀,乘夜袭击。达瓦齐及部下措手不及,乱作一团,自相践踏,死者不可胜数,万余敌兵,顷刻瓦解。达瓦齐率两千余人仓皇逃遁,黎明时才被追兵捕到。
皇上大喜过望,当即下令将达瓦齐及家人解送回京,不许怠慢。
而此时即将回京的端淑长公主已有了五个月身孕,太后闻听此事,只连声哀叹道“冤孽!冤孽啊!哀家的端淑岂不是一辈子都要和达瓦齐这个逆贼在一起!”
福珈道,“皇上孝心,以平定准噶尔达瓦齐遣官司祭告天地、社稷、先师孔子,更要为太后您上徽号,以示庆贺。徽号也让内务府似好了,是‘裕寿’二字,可见皇上仁孝。”
太后嗤笑道,“哀家何尝在意什么徽号,哀家只要端淑好好的。”
福珈忙又劝道,“是。皇上恩慈,说于恒有言,曰杀宁育,受俘赦之,不我扩度,又说要宁宥加恩,封达瓦齐为亲王,准许他及子女居住京城,再不北归。太后,皇上既然决定善待达瓦齐,必定也会善待公主。皇上说了,达瓦齐午门受俘,行献俘礼之后,只要他能痛改前非,输诚投顺,皇帝也会一体封爵,不令他再有所失。这样长公主也有了体面,又能在京城安稳度日了,太后想要见公主还不容易么?”
太后颓然道,“也罢。皇帝行事仁孝,其实心性难以动摇。只要端淑能在哀家膝下朝夕相见,彼此看见平安,哀家也无话可说了。”
如是,达瓦齐被解京师之日,皇上御午门,封以亲王,赐宝禅寺街居住。端淑入宫拜见太后,其时腹部已经隆起,行走不便。母女二人一别二十年,不觉在慈宁宫中抱头痛哭,以诉离情。
达瓦齐从此便在京中与端淑长公主安稳度日,只是他不耐国中风俗,每日只向大池驱鹅逐鸭,沐浴其中以为乐趣。达瓦齐心志颓丧,每日耽于饮食,大吃大喝,日夜不休。他身体极肥,面庞比盘子还大出好许,腰腹阔壮,膻气逼人,不可靠近。长公主看不过眼,便请旨常在慈宁宫中居住。皇上倒也允准,只让太后答允少理后宫之事,方才成全了端淑长公主与太后的母女之情。
因达瓦齐受降之故,玉氏等属国也纷纷来贺,派使臣入京,朝中一派喜庆之气。只是因着两位皇嗣新丧不久,虽临近年下,皇上亦无意于过早在宫内张灯结彩,便只用心忙于平定准噶尔之后的种种事宜。
进入二月,距离两位皇嗣薨逝也有百余天了,如懿和意欢从最初的伤心欲绝,到如今也渐渐走出了阴影。一是因着皇上在正值战事时亦偶尔去往两宫走动,而战事平定后,更是时常传召留宿,关怀安慰无不妥帖。
意欢本就认为孩子是和皇上之间感情最美好的见证,虽没了十阿哥让她难以承受,但看到皇上一样的疲累不堪,伤心失意,她便也更心疼皇上。因而心疼之余心中也不免希望能再为皇上添一位子嗣,弥补她和皇上之间缺少了十阿哥的遗憾。而如懿除了皇上的关心抚慰,余下有一半是因为永璂,她还有永璂,便是璟兕的离开让她肝肠寸断,但是她不能只一味沉溺在失去璟兕的哀痛里不顾永璂,另一半则是因为她是国母,这个身份不容许她只关注自己的私事,她需要坚强,需要挑起身上的担子,需要面对所有质疑的,嘲笑的目光。
而月前,又逢江与彬诊脉之时,听闻惢心已有了身孕。江与彬与惢心已成婚七年有余,如今终于传来喜讯,如懿自然也是为惢心高兴的。如此,如懿心中安慰更甚,便又陆续开始了每日的晨昏定省,意欢亦在出席之列。而已产下六公主数月的颖嫔,面上透露着红润,身形略有丰腴,气质上却早已不是初入宫时的少女模样,俨然已有了为人母的光辉。皇上虽未有晋封颖嫔的旨意,却也嘱咐了内务府,颖嫔的一切份例供给皆按妃位仪制,且又给六公主赐了名为璟媺。
这一日,皇上在养心殿处理政务,白蕊姬从旁侍墨。谈及准噶尔之事,皇上滔滔不绝。待皇上说完后,白蕊姬恭谨道,“皇上所谋皆是平定天下的大事,皇上胸襟宽广,谈笑间便能运筹帷幄,又哪里是臣妾这小小女子能懂的呢?”
皇上笑着,似乎很满意她的回答,“也罢。朕知道你素来不懂这些。”
随后皇上命李玉去请了如懿来养心殿。如懿自幼博学多才,自然能与皇上谈古说今,聊上许多。加之白蕊姬在一旁插科打诨,气氛倒也还算不错。只是最后皇上依旧道,“不管是谁,不管他身在何处,只要悖逆朕的心意的,朕都容不得他们,必定一一征服!”皇上这话一出,自此便开启了平定寒部之战。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然而眼前,一句话便打破了方才的言笑晏晏。白蕊姬与如懿二人只听得皇上说,“朕平定准噶尔大喜,万国来贺,嘉答应金氏的母族玉氏也不例外。又临近年下,前朝后宫皆有庆典,这样的场合,嘉答应若还禁足不出席,恐怕玉氏也会担心,有所异议。且于准噶尔战事上,玉氏亦出力不少。”他停一停,有几分为难,看向如懿,“毕竟,璟兕之事并非证据确凿,不能认定了是嘉答应所为。”
一句话说的白蕊姬神色一紧,她忙觑了如懿一眼。如懿亦是满心冷笑,若是不怪嘉答应,又能怪谁呢?只是脸上却只能强忍着,露出温婉神色。她太过于明白皇上的心思,他已经决定的事,有何可辩驳的呢?不论是此次璟兕之事,抑或是从前她为皇贵妃之时被诬陷私情,种种情形之下,他给她的交待,不外乎都只是令金玉妍降位禁足这般无关痛痒的小小处罚。她的伤心与痛苦,皇上亦是丝毫不在意,更遑论这般朝令夕改的处置,会对于她这个皇后的颜面与威严有多大打击。他需要的只是服从,即便她是嫔妃心中高高在上的皇后,于皇上而言,她也不过只是一个需要依靠他,顺从他的女人。若是有异议,那便就是拂了皇上的意。
皇上见如懿一时未有回应,便看向了白蕊姬,“玫妃怎么看?”
白蕊姬心内一紧,忙笑道,“皇上与皇后娘娘说话,哪有臣妾置喙的份儿啊?臣妾自当事事以皇上和皇后娘娘为先,此事但凭皇上与皇后娘娘做主,臣妾并无异议。”
皇上点头道,“不错,身为嫔妃便是该这样,懂得分寸才好。”
如懿心内苦笑,她深知皇上对着白蕊姬这句可有可无的话,不过是在变相提醒她,莫要违背皇上的心意。曾几何时,她心中已然料想了皇上会有这样的做法。不是早就经历过的么?还在期待什么呢?因而她心中冷笑、不屑,面上却以更谦和的笑容相迎,“皇上思虑周全,皇上决定便是,臣妾亦无异议。”
皇上的神色因她这句话放松了许多,赞许道,“皇后贤惠。”
如懿的笑,柔婉得没有任何生硬与抵触的棱角。怎么能不贤惠呢?在宫中浸淫多年,从姑母而始,有太后点拨,又朝夕见孝贤皇后的模样,她再愚笨冥顽,也该学得些皮毛了吧?于是她索性道,“嘉答应禁足后一直是以最低等嫔妃的规制对待,既然皇上要顾着她和玉氏的颜面,索性还是晋一晋她的位分吧,免得她遇上母族的人抱怨起来,说咱们表里不一委屈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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