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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早膳时分,探马回报,说王落果然已在四十里外,约摸午前便至。史克温等皆是心下一沉,面色霎时变得铁青。王落既来,秋往事的话便已坐实了八成。一场独掌释卢的好梦就此烟消云散不说,闹不好还捅了篓子,反把容府与火火氏都得罪了,甚至可能连新王选举都被搅黄。众人面面相觑,越想越是心惊,慌忙依昨夜所议,由卓瀚亲自率人前去迎接王落一行。史克温将堡内堡外安排妥当,算得时辰差不多了,便遣人去请宋怀风过来。
宋怀风整日留在火火寿房中足不出户,并不知一夜之间已发生了许多事。见史克温忽然来请,虽有些奇怪,却也并未多心,当即去了。
一进门,却见史克温眼泛血丝,面色憔悴,她不由微微一讶,隐隐觉得不妥,当下装作整理发髻,悄悄拔了一根簪子藏在袖中,一面若无其事地上前一礼,关心地问道:“先生面色不好,可是身体有恙,唤我来瞧瞧?”
史克温顺水推舟,点着头咳嗽两声道:“这几日总睡不踏实,喝了几贴我们的土药,昨夜反倒越发厉害了。今日一起来着实没什么精神,便想请姑娘过来看看。”
宋怀风应过一声,上前细细查看了他面目发舌,又认真地询问几句,并不曾用诊木,便叫来纸笔开了几味药,一面着人去煎,一面微微笑道:“先生放心,并无什么大碍,不过是思虑过甚,虚火压水,以致风气不定,起伏之间便不与尘器相谐。开的几味药不过起个辅佐,最要紧还是先生自己放宽心,踏实着些,别胡思乱想,便百病自消了。”
史克温干笑两声,唯唯称是。眼珠一转,又长叹道:“只是这心又如何放得宽。我一生奔波,搞得妻离子丧,连两个孙儿也一痴一残,为的便是王室嫡脉能重执国柄,兴我释卢。如今幸得容王相助,眼看大业将成,我怎能不殚精竭虑,务求周全。若这次再出什么岔子,我怕是再也承受不起了。因此就算拼了这条老命,我也断不容有人捣鬼生事,从中破坏。”
宋怀风听他话头不对,心下一凛,转过头并不看他,淡淡道:“先生多虑了。有容府之助,难道还怕拿不下区区一个火火氏?”
史克温暗瞟着他,双眼一眯,苦笑两声,摇头叹道:“容府若真全心助我,我自然不惧。只是至今也未见王爷派个说了算的过来,这诚意……唉,怕只怕卸磨杀驴、过河拆桥这八个字啊。”
宋怀风听他果然起了疑心,心下微微一沉,暗暗起了不祥之感,却也并无多少惊慌,面上仍是一派平静,缓缓站起来,欠身道:“如今已是万事俱备,眼看只差一步便可大功告成。先生这会儿疑神疑鬼起来,除了自乱阵脚,还能有什么效用?我区区一个说了不算的医侍,先生信不过我原是平常。只是我倒不曾料到,先生竟连王爷的亲笔信都嫌不够分量?”
话音刚落,忽听身后“吱呀”门响,紧跟着一个清亮的女声问道:“哦?一望的亲笔信?不知是哪月哪日写的哪一封?”
宋怀风指尖轻轻一震,呆立片刻,缓缓转过身来,下巴微扬,双眼却低低垂着,并不看身前之人,慢慢地单膝跪下,低声唤道:“王妃。”
史克温听得王落的话,才终于确定容府果然并不知情,尚未来得及遗憾,先起了一阵惊惧,慌忙也上前跪下,低头才叫了声“王妃”,额上的冷汗已涔涔而下。跟在王落身后的卓瀚一挥手,门外立刻“呼啦啦”涌进一群侍卫,严阵以待地围在屋内。
王落一身风尘,形容有些憔悴,眉宇之间却光华不减,自有一派叫人自惭形秽的凛然气度。她神色严肃,直直注视着宋怀风,缓步上前,沉声道:“怀风,我没想到。”
“我又何曾想得到。”宋怀风嘴角一牵,笑得既是苦涩又是酸楚,带着心死成灰的冷寂。
王落挥退身边的侍卫,独自来到她面前,默立片刻,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宋怀风凄然一笑,蓦地抬起头来,眼中满是痛楚与执拗,“为了讨个公道。”
王落一愣,又见她神情复杂,似是大有隐衷,更觉疑惑,忙问:“公道?容府欠了你什么公道?”
宋怀风定定望着她,忽问道:“王妃不曾爱过王爷么?”
王落吃了一惊,面色一变,立时叱道:“大胆!你……”
宋怀风不待她说完,径自道:“王妃若也爱过,便不会不明白容府欠了我什么公道。”
王落听得莫名其妙,皱眉道:“你若真受了什么委屈,不妨直说。”
宋怀风苦笑着摇摇头,低声道:“王妃,我蒙你指点医术,一直敬你如师长,哪知连你也骗我。他的性命、身份都已给了出来,为什么你们连灵枢都要强篡了去,让他的魂魄都不得不羁留世间?没有人记得他,连我都只挂着另一个人,他的魂魄便无从牵系,又不能转世,恐怕早已烟消云散了。其实你们何苦呢。他不是什么大人物,还认得他灵枢的,恐怕也只有我了。你们若早早同我坦白,我除了接受又能怎样?断不会来坏你们的事。为什么非要动他的灵枢?为什么非要连转世的机会都夺走?为什么非要让我也忘了他,让他只能孤孤单单地一点一点消散?就为了什么大业,我们这些小人物便真的连一丝魂魄都没资格留着么?!”
王落越听越是一头雾水,又上前两步,俯身问道:“你究竟说些什么?我们瞒了你什么?那个人是谁?”
宋怀风抬头瞟她一眼,轻嗤一声,讽笑道:“王妃想不起来了?也对,王妃是做大事的人,这样无足轻重的小事,哪配耗费王妃的心思?”她忽地背脊一挺,直直逼视着王落,沉声道,“我要见五将军。王妃不记得了,他总不至于忘记。”
王落又是一怔,摇摇头,尚未开口,宋怀风却忽地一跃而起,双臂一展,已搭上她肩头。王落猝不及防,本能地一挣。哪知她力气竟是极大,不仅未曾挣脱,反倒被她扯着手臂反过身去,整个人被紧紧箍住,接着颈边一凉,似被什么尖锐之物抵住。
这一下变生不测,史克温与卓瀚登时失声大呼起来。一众侍卫蜂拥而上,铿锵之声响作一片。
宋怀风紧紧扣着王落,轻轻抬了抬手中的发簪,高叫道:“别过来!这簪子淬了剧毒,见血封喉!”
史克温登时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手舞足蹈地喝令侍卫们站住。
王落面色略有些白,神情倒还平静,小心翼翼地抬手轻轻拍了拍宋怀风勒在她胸前的左臂,缓缓道:“怀风,你别紧张。我并不是不让你见五弟,只是他眼下不在此处,你要见她,待回到府里,自然有的是时间。”
“别骗我了,回到府中,他哪里还会来见我?”宋怀风仰头悲笑两声,神情凄怆,泪水自眼中簌簌地溢出来,“我要你现在就叫他过来!这簪子是他当年送我的,我特意天天戴着,他却一点反应都没有。我还怨他变心,原来错怪他了,他根本不是他,根本不是他!”
王落听她语无伦次,神志已有些混乱,当下小心翼翼地动了动身体,一点点抽出被压在背后的左臂,右手也轻轻搭上她的右腕。
宋怀风浑若未觉,泪流得越来越急,忽然将簪子移开,抬到眼前怔怔注视着,低喃道:“这是我特地为他准备的,也是为自己准备的。我心心念念惦记了这么久的人,原来根本不是谨之……”
话未说完,忽觉左肋下被狠狠一撞,不由痛呼一声,软软地弯下腰去。王落趁机脱出她掌控,本待逃远,耳中却忽刮到她最后的“谨之”两字,脑中登时似有惊电划过,骤然一震,脚下便也不觉顿住。未及细想,便听宋怀风在身后一声厉呼,直扑上来。她不及躲闪,只得随手向后用力一挥,但觉什么尖锐之物划过手背,尚未觉得刺痛,便立刻酥麻起来。就在同时,只听“叮”地一下金属落地之声,紧跟着便听宋怀风一声惨呼,腾腾退了几步,“砰”一声轰然跌倒。
王落回头一看,只见宋怀风倒在地上,轻轻抽搐着,鲜血自颈际起染红了半身,项上的伤口附近却带着黑紫之色。那根簪子远远落在一边,头上沾着血迹,想来是方才碰撞之时不慎脱手,反而误伤了自己。
王落心下一紧,顾不得毒伤,先奔到宋怀风身前,扶起她用力摇着,连声叫着她名字。宋怀风双眼睁得大大的,先前满塞其中的忿恨不甘此时皆没了踪影,只余一片空洞,深得似能把一切恩怨过往都吞噬进去。王落眼看着她眼中最后一丝神采渐渐黯淡,归于死寂,心下不由一沉,忽觉一阵晕眩,脚底一个踉跄,眼看便要跌倒,却忽被一人扶住,只听一名女子焦急地唤道:“四姐,你没事吧?”
王落被扶着坐下,振了振精神,回头一看,正见秋往事抬起她手背想要吸毒,忙挣了挣,自袖中拈出一枚银针,递给她道:“不必,我伤口浅,中毒不深,用这个便行。”
秋往事依她指示,在手腕至肩膀连扎几针,果见她伤口处涌出一些黑血,面色也渐渐由青转白。王落点点头示意已没事了,人却因为残毒的影响仍是有些恍惚。她怔怔忡忡地望着宋怀风,轻声道:“怀风她……”
秋往事接口道:“她喜欢上的不知是谁,这次的事,只怕便是为这个人做的。”
王落一时不曾反应过来,问道:“你说什么?”
秋往事轻蹙着眉,答道:“她最后不是说喜欢的人不是五哥么?”
王落一怔,眼神已开始有些朦胧,迷迷糊糊问道:“她说的是烬之?不是谨……”
“是烬之。她说,心心念念惦记了这么久的人原来不是烬之。”秋往事肯定地打断道。
王落隐约觉得不对,却已无力再想,只不住喃喃道:“是么?烬之、烬之……”
秋往事见她渐渐睡去,便俯下身,附在她耳边轻声道:“是烬之。怀风一直倾慕五哥,直到某一人因容府而死,才发现真正喜欢的是他。她因此迁怒容府,迁怒五哥,才计划了这桩事。”
王落恍恍惚惚地听着,缓缓阖上双眼,低喃着:“是么、是么……”
秋往事见她睡熟,扶她躺下,起身面色铁青地望着愣在一边不知所措的史克温等人,冷冷道:“若不是你把我关起来,岂会发生这事?王妃无事便罢,若有什么,我看你如何担待!”
史克温等见王落受伤,早觉天都塌了下来,被她一喝,更是心惊胆战,连声告罪,哪儿有心思去想她既然现在能出来,先前又怎会被区区几名侍卫拦住。
秋往事一挥手,沉着脸吩咐道:“还不快带她下去好生休养!”
史克温如梦初醒,忙不迭地同卓瀚一起亲自上去抬人。秋往事待他们走了,方缓缓来到宋怀风身前,俯下身阖上她空洞的双眼,轻叹一声,几不可闻地低喃道:“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