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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难掩其芙蓉芳姿,身上着一件浅杏色褙子和一件素色罗裙,这简素的装扮,更显得清雅秀丽。邓林初进门时,未曾留意何琼芝身边之人,此刻相见,恰若郑交甫汉水巧遇神女,不禁心旌飘摇,呆了片刻,方才回过神来,整了整自己那件捉襟见肘的布衫,匆忙还礼道:“娘子有礼。”
“这是小女杏娘,刚忘了给邓郎中引见了。”何琼芝笑吟吟地拉过杏娘的双手。邓林方觉自己唐突,讪讪一笑,又恭敬地向杏娘行了见面礼。杏娘向她微微一笑,可他的心头却不觉生出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感。
俄而,他又为自己方才那一刹那的绮念而感到不可思议,他自嘲式地笑了笑,道:“崔夫人慈母心肠,杏娘孝心格天,真是叫人羡慕。小的的母亲早亡,我都已经不记得她长什么模样了,不过我还记得她生前跟我说的一句话,那就是医者父母心,身为父母,无一不是希望自己的子女一生平安长寿永年。崔夫人,你说是这样的吗?”
这无疑是说到了何琼芝的伤心处,杏娘的手心手背都能感觉到那双大手指尖在颤抖。
何琼芝默然片晌,蔼然道:“知子莫若母,你娘知道你一定会成为一位好大夫的。”邓林眉间作喜,拱手道:“嗯,小的也是以此为终生之志的。所以,小的在此恳请崔夫人能成全小的这个志愿。”何琼芝讶然问道:“如何成全?”邓林道:“小的想医好您的不寐之症。”
小缃听不明白二人之话里话,忿然挺身道:“你这是什么浑话!世上有病之人谁不想药到病除身体康健?难道还会有人不想大夫医好自己,反要大夫医坏自己的啊!”
俗话说“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小缃打心眼里瞧不上这个“嘴上无毛”的年轻人,而且是越瞧越不对眼,尤其闻着邓林身上那一层由内而外的寒酸气,她愈加肯定邓林是一个只有半瓶子醋的穷秀才。
“邓郎中,你想成为一名妙手回春的好大夫,有这样的志向固然是好,可你也得看看我家主母是谁,你想借她的性命来扬你的名?你把我家主母当什么了?倘若她老人家有半点闪失,你担当的起吗?”小缃不屑的眼神随着她那不屑的语气一起高高地往上扬起。
“邓郎中的医术,早已闻名遐迩,哪还用得上老身来助你扬名。冯钤辖的小儿子十年跛疾一朝痊愈,温少府家的五姐从秋千架上坠下庶几昏死,你一颗苏合香元便让她起死回生,这样的医术,连许多杏林老手都自愧不如呢。”何琼芝的目光就像残冬里的一丝暖阳落在邓林的身上,邓林难为情地低头笑了笑。
对于这两桩外行赞内行嫉的医案,他还是颇为自豪的。不过,他并未因此而获得事业上的顺风顺水,相反,他的日子在那之后过得越来越艰难,被同行挤得几无立足之地的他又因为他自己那套所谓的“六不治”原则而一再得罪权贵,最终落得个百草荒尽囊如洗的下场。所以,当何琼芝提起那两桩风光的旧事时,他的目光里也难再复往日的风光了。
杏娘狠狠地睨了小缃一眼,而小缃吃惊的眼睛里大大地写着四个字“竟然是他!”转念又一想“怪不得郎主会请他来!”小缃用她那双刻薄的眼睛把邓林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心里直嘀咕道:“好歹也是个名医,怎的穿那么破?”
“邓郎中,那老身这不寐之症,就拜托你了。”一直拿病痛来为难自己的何琼芝不想再为难这个年轻人,她清了清因为一时哽咽而有些酸楚的喉咙,方开口道:“我的病……”
“您的病已有月余——”邓林抢断道。
“您的睡眠向来不好,这是老毛病了,只要借助于安神汤一类的药物,一晚上尚可合眼两三个时辰。不过这次不同。初时,你定是以为时节变化才引起的,所以你不曾在意,只是依旧服用姜太医平常开给您的安神药,可是你很快发现这安神汤不灵了,所以你就试了其他的养生之法助自己安眠,至于这些法子的功效嘛,聊胜于无罢了。晚上你一闭上眼睛,还是会心神不宁,一个晚上睁眼多合眼少。想必在我之前,你已经见过不少大夫了。他们大抵说是你太过操劳所致,都让你放宽心多休息。可是半个月过去了,你的症状依旧没有缓解,好像还加重了,晚上只要屋外有一点动静,你就会马上醒来,然后睁着眼睛,等待天明。”
邓林将何琼芝的病情及治疗过程娓娓道来,何琼芝与周嬷嬷俱感诧异,主仆二人相互对觑了一眼,从眼神之中可以看出,这主仆二人从未对第三人言及何琼芝的病情如何,除了一个人——姜太医。故而,这诧异的眼神之外,还多了几分佩服——姜太医是宫里有名的“金口难开”,这小子能撬开姜太医的口,着实不简单。
“邓郎中竟比我身边的周嬷嬷还清楚啊。就是这样的。”何琼芝赞叹道。
“据在下听闻,一个月前,贵宅后院起火,此症状可是从那时起的?”邓林又问道。
“正是哩。自那晚家里后院起火,大娘子就夜不安寝了,就算用了安神丸,也无济于事。”周嬷嬷也不再隐瞒,说罢,不无忧急地叹息了一声。
“都是那个小偷惹的祸事。平白无故惊着了主母。”提起那晚,小缃便有些忿忿不平。
邓林惊噫一声:“小偷?不是走水吗?”